榜样

老王想：今天应该说说憋在心里的话，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老讲那套别人写好的，他也背得滚瓜烂熟的话了。他在报告席上刚一坐定，整个会场就沸腾了，掌声雷鸣般的响。望着台下那黑鸦鸦一片、虔诚的听众，老王的心里一阵激动，一激动，眼睛就有些湿了。

“同志们，”老王说，“其实我算不上啥英雄。”

“谦虚。”会议主持人点了点头，眼里露出满意的微笑，又带头拍起手来。会场里再次掌声雷动。

“其实，我没写过日记。”老王继续说，“那些日记是十几个人花了十几天时间赶出来的。”老王的声音淹没在掌声中，没有人听见。

“有一件事，我瞒了几年了。”老王说，“我对不起我们厂的小刘。其实小刘没偷线圈。他有文化，我文化浅，我总觉得压力很大，怕班长当不稳。有一天，快下班时，我趁他出去了，从他提兜里掏出饭盒，给里面装了个线圈，又放进兜里。……后来看见他上了通勤车，我赶紧跑到传达室给保卫科打了电话。……我的班长是当稳当了，可小刘至今都抬不起头来，背了处分不说，连对象也难找，满厂人都知道他是贼……是我害了小刘啊！”

会议主持人突然从嘈杂的掌声中隐约分辨出了老王的后半截子话，很有些惊诧，便急忙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老王，你昨晚没休息好吧？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老王摇头道：“不累不累！我精神好着呢。”

“那就转入正题吧。”主持人说，“我们都知道你幽默，笑话咱散会后再说吧。现在同志们都等着听你的事迹呢。”

老王点点头说：“好。”主持人退回自己的座位上，擦擦额上细密密的汗珠，自言自语说：“幸亏刚才掌声响，老王的话，同志们没听清。”

“我们班的小陈，”老王呷了口茶，润润嗓子说，“长得细皮嫩肉，咋看咋顺眼。我屋里人，一脸枯皱皮，咋看咋不顺眼。我心里憋屈呀！为啥我就没个漂亮老婆呢？一次就我跟小陈值班，她到里间换衣服，我就从门缝偷偷看……”会场里鸦雀无声，同志们都在屏息静听。突然，只见主持人抢过麦克风，大声说：“同志们，老王没休息好，情绪有些紧张。会先到这儿，下午再开。”

接着就有两个工作人员上来把老王搀着走了。少顷，会议主持人跟了上来，脸上不怎么高兴。老王看他一眼说：“你咋不叫我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主持人没搭理老王，却阴着脸小声吩咐工作人员：“带老王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是不是受了啥刺激。”

老王听到了主持人的话，有些恼火，大声嚷道：“我精神正常得很！正常得很！……我心里想说的话，为啥不叫我说？！”……

正闹时，老王身子猛然一震，忙睁开眼来，却见工作人员正在推他：“老王同志，时间快到了，不知您休息好了没有？”老王嗯了一声，心里却回想着刚才的梦境，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次报告会相当成功，报告团的同志们一致认为，老王今天讲的比以往任何一场都要精彩。一散会，老王就被人群围住了。有的是英雄的崇拜者，请他签名；有的是当地电视台或者报社的记者，要对他进行现场采访。……

有的记者问：“老王同志，请问您做出那英雄壮举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的问：“……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的？”

有的问：“……老王同志，能讲讲您平时都是怎么帮助后进同志的吗？”

……

老王不厌其烦，对每一个问题都做了认真回答。

老王说：“我是个粗人，不懂啥大道理。但我常想，我是个共产党员，不管做啥，理所当然都应该扑在前头。这个事也一样，是我应该做的。我一定会珍惜党和人民给我的荣誉的，我一定会比以前做得更好。……”

老王说：“我小的时候，家里穷，没念多少书。是党把我培养成一名工人的。我常常想，不能辜负了党，要报答党的恩情。所以我就坚持学文化，坚持写日记。……”

老王说：“人不怕犯错误，只要能改就是好同志。就说我们班的小刘吧：那次他偷拿线圈被厂里处理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破罐子破摔，不是打麻将就是喝酒。我就找他谈心，叫他放下包袱，重新做人。现在，他不是变化很大吗？……还有小陈，以前一上班就又是照镜子、又是描眉、又是抹口红，就是不干正经事。我就跟她谈心，帮助她认识到究竟啥是美？……美不美，不在外表，而在心灵。现在小陈进步很大，已当组长了。……”

老王走了，又去别的城市作报告了，可他的英雄事迹、他的高尚人格，却被小城的电视、报纸报道了很长时间。老王成了小城人民学习的榜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