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 “旧体诗垂死病”批评之再批评（之六）

6 带着枷锁跳舞：风流还是风骚？

       格律是旧体诗之为旧体诗的主要特征，也最经常被爱好者和不爱好者所诟病。对于旧体诗的写作有一个常用的比喻：带着镣铐跳舞，如此自找苦吃地跳舞的舞者有的因此而抱怨，有的则因此而自得。唐先生属于为别人抱怨并因这种抱怨而自得的那种人。

       格律好还是不好？

       对于一个真正的“旧爱”，格律是无所谓好坏的。它是旧体诗的阳光、空气和水，它唯一的特点就是必需，没有格律，就不要谈旧体诗。

       而对于一些初学者，格律可能成为一个门槛，客观上，实际上很大程度上更是心理上，让初学者们觉得旧体诗不好学，不好写，问题是格律带来的诸多麻烦。而对于另外一些对于诗的写作本身缺少天赋，而又掌握了格律的那些条条杠杠的人，又容易利用格律作为唐先生不无嫉妒地提到的“遮羞布”，制造一些形式上的所谓旧体诗，糊弄广大朴素的人民大众。

       后者虽然令人烦恼，但也充分说明，格律并不难，诗写的那么烂的人，都可以掌握格律，我们为什么不能？

       格律之所以面目狰狞，一定程度上是由于几个误区，首先是押韵。

       唐翰存先生自然不过放过，“当代旧体诗的一大毛病，就在于它还死抓住韵不放手，因为要押韵，很多时候就以韵害意，弄得雕琢无比，生活气息窒息。在用韵方面，当代旧体诗内部也存在很大争议，有人坚持古音，恪守“平水韵”，有人主张顺应现代汉语和今天普通话的发音标准，采用“新韵”。因为“平水韵”106韵部里的字，有的在今天读来已经不再押韵，所以要变成新“广韵”，可是这么一变，又觉得背弃了古典格律传统，显得不那么正宗、地道了。这其中的纠结，是可以想象的。”

       事实上，押韵被认为很难，并因此令外行困扰，主要就是平水韵和新韵的纠缠不清。而这种纠结只是“旧爱”们自找的麻烦，一旦确定采用某个韵种，对于读者的差别其实不如想象的那么大。如果我们对于新诗和歌词，甚至说唱中的种种土味押韵能够忍受，为什么不能忍受旧体诗中那种远为雅致，整齐的押韵呢？

       另一个误区是格律到底有多严格，其实古人对于格律往往也不那么严格，今天的词牌之所以经常有很多所谓“变格”，就是因为古人不愿遵守“正体”，独辟蹊径，流传至今，便成为我们格律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古人也为我们留下了诸多回避格律的例外，诸如拗旧，“孤雁出群”，折腰体等等，都是一个事实上出了律，但被古人口吐莲花地自圆其说的结果。

       如果说内容和形式是构成诗的两大主要因素，那么格律显然是属于诗歌形式的范畴。我在承认两者不可或缺的同时，还是更偏内容一些。如果我有幸写出一句有思想，有意境或者有意思的好句，而它恰巧无论如何都与格律不合，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把格律置之脑后。只是这样值得我把格律置之脑后的好句实在太罕见了。

       形式和内容的统一是一首诗质量如何的关键，我不怕格律不谐的，也不怕内容平庸的，我只怕两种的叠加。

       格律其实也不是旧体诗所特有，本质上说，格律只是古人进行诗歌创作长期归纳总结的经验形成一定可以形式化的范式，当这些范式被较多的人认同和采用，它们便成为传世的规矩，在一定的写作圈子里成为约定俗成的律法，当这个圈子足够大，格律就因此产生了。

       不仅中国的旧体诗，所有艺术类型，这类的范式都是存在的。比如著名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布莱希特体系和梅兰芳体系就是三种不同的演剧方法，其迥异的戏剧观和戏剧美学思想未尝不可视为一种格律。

       同是诗歌，欧美语言的诗歌也有其格律，比如十四行诗，不是写满十四行就叫Sonnet，被称为“商籁体”的十四行诗，在欧美也有千百年的历史，不仅段落的安排有讲究，每个诗句的音节抑扬顿挫也有特定的要求，韵脚的变化丝毫不亚于唐诗宋词。

       在押韵方面，英文诗的韵脚也讲究颇多，不仅有尾韵，还有“头韵”、“行内韵”等种种变化，这些都作为英文语言形式美的要素被诗歌所采用。

       形式美，也许不是诗歌最重要的，也绝对是很重要的。

       很多人在承认诗歌艺术的形式美的同时，还是念念不忘为了形式美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他们认为格律虽然美，但却会严重束缚诗歌的内容表达。这个结论有一定事实依据，但并非我们以为的那样，格律对于内容只有负面的作用。

       美国作家罗伯特.麦基在他一部论述电影剧本创作的著作《故事》中引用美国20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罗伯特.弗罗斯特的比喻：写作自由体诗就像拆掉网子打网球一样。因为恰恰是那种自我强加，同时也的确是人为的常规诗歌要求，激发着人们的灵感，。。。多亏了这一韵律系统加之于诗人的创作限制，使一首诗获得了一种张力，而如果诗人允许自己随心所欲自由选词的话，这种张力便很可能会消失。

       罗伯特.麦基用诗人的例子来说明所谓创作限制的原理，反过来，这个原理是否也可以为诗歌格律的存在提供依据呢？

       我从来不是一个格律原教旨主义者，但的确有些“旧爱”会把对于格律的执着推到极致，甚至比古人要求的还严格，这似乎有些自虐，但也未必不是一种对自己严格要求的完美主义强迫症症候。

       是风流还是风骚，一字之差，其实也不过在一念之间。

今晚我不看球但看到c罗

永远做一个任性的人

在别人看球的时候睡觉

抱怨自己被吵醒

写一句诗然后再也写不下去

把啤酒与咖啡喝在一起

在微醺的时候提神醒脑

仿佛一个清醒的灵魂

远眺自己横斜的躯体

在清晨游走的人们

他们不一定因为看球而起

也许只是因为起来

恰好看到一场无关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