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边警方得知李家来闹,还得从公园遥遥地往北边赶。那俞荣住在城南,对眼下的情形一概不知。他拿手机撒了气,倒还昏昏地睡了。
俞生一行回到办公楼大厅,只见也没什么太大的阵仗。上了楼,才见到李益的妈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蒙锐见她低调起来,心里反而打鼓,想着她别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找,忙叫季青把她搀进办公室去。那老太太落了座,便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同志恨我,我今天就一个人来。我这把老骨头你们随便处置,就是有一件事,我死都想不通。”众人面面相觑,老太太接着说:“我们家阿娣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她活不了了,满大街贴着她的画像不算,还有人暗地里跟着她。我问她怎么了,她说这次钟家那个毛伢钟玉来找她,想跟她合干一笔,还把自己一个手机押在她那。谁想钟玉没干完就跑了,然后不停地有人往这个手机上发短信,说在哪看见她,要钟玉出来见一面。我就问你们,是你们哪个人的好计谋?”
俞生听了,又惊又气,强装镇定地走到门外,叫季青拿出刚才拍的尸体照片,又气又怕,递给蒙锐就转身走了,跑去技术科看手机信息复原的结果。调出短信栏一看,俞荣的那几条短信都在,备注名“俞荣”还大大方方地挂在上面。刹那间,看得俞生冷汗直冒,目瞪口呆,心里想:哪还有这么蠢的人!他忙用自己手机打俞荣电话,可俞荣正睡得香乎乎的呢。
此时李益的妈见了阿娣溺死的照片,虽只是姑嫂关系,也惊得张大嘴停了几秒钟,旋即一叠声地叫道:“你们把她搞死了?!”把照片一放,抬头见俞生站在那里,指着喝道:“你过来!”
俞生自己也是满头火,气冲冲地就走过来了。老太太挣脱旁人,起了身拱进他怀里,被拖出来,就赖在地上呼天抢地起来。蒙锐见了,忙说:“你也不要这么闹了,虽然是李阿娣替钟玉收的短信,可这件事情本来还不是要怪他?”老太太听了骂道:“我还不知道要怪他?上次你们怎么不连他也一把抓起来?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说着寻剪子摸刀,就要寻死。蒙锐一面叫季青出去搬救兵来,一面扶起老太太,在她的耳边说道:“您想想,那发短信的肯定跟钟玉一伙儿,胆子才能这么大。算是他们哥们两个,活活逼死了你小姑子。可是到头来,还不是因为当年你儿子,害死了他的小叔叔吗?”
老太太醒过神来,骂道:“放屁!”蒙锐轻轻一笑,叫屋里的小内勤黄馨去借茶叶,众人知意,都悄悄散开,独留俞生站在老太太身后,倒没被发现。蒙锐悄悄地对老太太说:“上回抓的那个钟显,把自家烂底子的事招了一箩筐,对您们家,提了一嘴李益就没有了,我们还当他义气,大义灭亲呢。谁想后来一查,原来十年前李益招认的时候,提过两个交好的人牙子,一个是钟显爷爷,另一个就是钟显的亲爹。后来顺着藤才把钟家全打发了。钟家虽然辈分高的男人快灭绝了,底下这群小的,现在可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呐。你李家又有多少后代,你两个儿子比李益还大。你们李家的仇,你敢说他们钟家不会报,报不了吗?李阿娣还两番带他们家的子孙做事,真当人家不会长大,不会反杀了她?钟玉不就是例子吗?”
老太太听了,眼睛瞪得溜圆,心里已经软化了,嘴上还冷冷的:“你废话一大堆,无非想让我跟你们合伙,把我们两家那些事告诉你,帮你对付钟家?”
蒙锐笑道:“难道这对李家不好?”
老太太冷笑道:“你们毙了我小儿子。”
蒙锐道:“还能有什么后果,比这个更糟的?归依我们,那肯定没有:哪有警察灭了线人的;要是别的情况,那就不好说了。再讲了,您要是心里没这个意愿,又怎么会问我呢?”
文冠、杜仲、季青在门外听了,都暗自惊叹,还不知道组长有这个手腕。俞生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态度和缓了,也在心里松了口气,并把刚才蒙锐的话术暗记下,作为经验。
老太太段位不低,虽然一心要自保,话语间也留着余地,对于两家怎么结识,合作过什么,一带而过:“我儿子跟钟玉爷爷钟旺一辈的,我们是宿江人,钟家是你们个州的。八四年我儿子把那个叶碧莲卖给一个姓苏的老乡,后来这个老乡的姐姐嫁给了钟旺的大儿子,这就是渊源。我们两家常来往,又都是卖人的,也经常你家大人带着我家小孩子出去练手。我儿子跟钟旺小儿子都毙了之后,阿娣还带钟玉姊妹几个练过一次,抓进去几年,这下两家才算是结仇了。”
对于钟家,老太太把大到已知的案子,小到钟显小时候偷鸡摸狗,种种恶行,说了三筐。说到半夜,忽想起钟玉一个可能的住址,慌忙说了。俞生又问她:“你知道钟玉的妈,也就是钟旺的二儿媳妇吗?”老太太倒连连摇头:“记不得了。”俞生又连问了好几句,直问得老太太靠着椅子背打起盹来。
02
钟玉躲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时分,才溜进菜市场后面,他的三叔就住在这儿。天寒地冻,他只敢到处转悠,挨到半夜也没登门。直到晚上十一点钟,三叔三婶打麻将回来,才看见侄子正缩手缩脚地睡在商铺拐角的楼梯下。夫妻俩忙把他叫起来,推进屋。
进了门,三叔钟良问侄子:“听讲李姑奶奶晚上投水死了,那时候你在哪里?警察不抓你吗?”钟玉说:“我跟李老姑奶奶昨天晚上碰的头,今天早上我就走了,在外面喝了一天的风,现在肚子还痛。”钟良说道:“你还不是该应的?我们家跟李家是不好,我们跟姑奶奶又没什么仇,就是有,那总跟钱没什么仇吧?你小时候没妈,还不是姑奶奶好心养你长大?你从小就知道,你长大就是要做这一行的,姑奶奶为了锻炼你已经下过一次狱了,这次拼着命,也给你弄来了这货,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钟玉说:“我要是不知道感恩,我就由着她卖,卖成了,老死在牢里。昨天她突然弄了个小孩来,叫我过去看。我当时还在师父家拜年,一点准备都没有,难道去帮她数钱吗?我也跟她说了,七十岁的人了,才放出来的,不要生事了,她还说我没有志气。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险,又不能强来,就只好用这个折中的办法,大早上的把小孩放在福利院门口了。我心里想先躲个风头,以后孝敬她的日子还多,哪想到她这么想不开呢,我哪里逼她了?”
钟良冷笑道:“那你是真乖,这么小出来见世面的,就是不一样。那你何苦来投奔我们呢?想是小孩子不敢卖,自家亲戚卖了倒是不要紧的,是吧?”
钟玉听了,转身告辞,三婶这时走过来说:“黑灯瞎火的,明天天亮了再走吧!”那钟玉却已经把门甩得震天响,闷着头下楼了。
钟玉离开三叔家,从菜市场正门出来,一路往西走,经过了丁字巷、牌坊街、城门街,从西城门出来,只见一路上灯火通明,连人毛也没有。穿过上河路,渡过织锦河,几乎连滚带爬地回到俞家门口。
俞波正好提着夜灯出来,往院门外一照,问:“谁?!”却看那人狼狈至极,是自己的徒弟钟玉。俞波连声惊叹,把钟玉扶起来,夹着往家里走,不停地问道:“你怎么在这个凉地下?吃过饭没有?”说着,把他带进客厅,扶着在沙发上坐下,在他腰后垫一个棉麻腰枕,插上火桶开关,将火调到最大,从自己房里抱了条羊毛毯子盖在他身上煨着,又从厨房里拿出一瓶热水,腾腾地倒在搪瓷缸里,一边倒,一边说:“果盘里都是吃的,家里还有参汤,你喝不喝?”
钟玉坐定了,这才感到腹中一阵抓心挠肝,把他痛倒了。温其和俞双在家,此时纷纷从楼上下来,只见他满头冷汗,神色又像睡得迷迷的。俞波端着参汤过来,见此情景,忙唤道:“不要这么睡,这么睡要冻着了!”
俞双忙说:“我今晚睡楼上,把他搬我房间去吧?”俞波摇摇头:“不行,看这样子要去医院。”俞双问道:“给我哥哥打过电话没有?”俞波忙说:“我们小声打!”
钟玉听在耳里,心里又赞成,又感到解脱。他松了口气,浑身松弛下来,神志飘飘然进了浑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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