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8世纪的纽约,有很多孤儿被抛弃在街头。当纽约的孤儿院已经收容不下这些弃儿的时候,纽约市政府决定把他们送到中西部地区的乡村农场去。于是,“孤儿列车”应运而生。
列车每停靠一站,便有人来挑选走几个孩子。运气好的孩子得以享受家的温暖,但大部分孩子都是时运不济的,“被选中”代表的不是收养,而是一段看不到尽头的流转离散。就这样,从1854年到1929年,无数趟孤儿列车载着无数名无家可归的孤儿,通向不太值得期待的未来。
没错,《孤儿列车》的创作灵感就是来自于这一段容易被遗忘的美国历史。《孤儿列车》将1929年和2011年两段时空交织在一起,揭开了这段神秘历史的面纱。
莫莉是个纹着纹身、画着浓妆、浑身散发着哥特风的17岁叛逆少女。由于偷了一本书,莫莉被处以五十个小时的社区服务——给薇薇安整理阁楼。在莫莉眼里,薇薇安不过是一个典型的中西部上流社会的白人老太太。然而莫莉没想到的是,在整理阁楼的过程中,91岁的薇薇安带她开启了一场孤儿列车之旅。
商品
爱尔兰自由邦成立后,生活在爱尔兰的薇薇安一家不得不背井离乡移民到美国。移民的生活充满了歧视,房东一边声称对爱尔兰人没有偏见,一边含沙射影地嫌弃薇薇安一家肮脏懒惰。
尽管如此,薇薇安还是对生活心怀希冀,但随之而来的一场大火不仅将她微弱的希望付之一炬,还将她变成了孤儿。于是,幸存的薇薇安迫不得已踏上了孤儿列车。
列车上,尽管孤儿院的柯伦先生每天都会歌颂乡间的繁花似锦与生气勃勃,歌颂孩子的天真、快乐和无邪,但对于挑选孤儿的标准和即将到来的命运,薇薇安心知肚明。
孤儿们被选中的概率与自身价值成正比。首先被选走的是可塑性强的婴儿,其次是能够承担农活、堪当苦力的男孩,再次是会做家务、五官端正的女孩,最后留下的便是没有剩余价值可言的孩子。
孤儿们站成一排,换上最得体的衣服,挂上最乖巧的微笑,小心翼翼地回答每一个问题,犹如陈列在展台上的商品,供人审视和挑选。
他们既害怕自己被挑中,又担心自己被剩下。被挑中,多半意味着满是欺凌的生活;被剩下,则意味着自己没有价值,而这只会带来更加悲惨的未来。
1929年的薇薇安是商品,2011年的莫莉也是商品。
莫莉的父亲因车祸身亡,母亲因吸毒入狱,莫莉顺理成章地沦为了一名孤儿。虽然时代在进步,但人性亘古不变,莫莉被收养的原因也并不高尚——收养孩子之后,寄养家庭可以获得一笔政府补贴。莫莉被明码标价,充其量只是寄养家庭用来增加收入的工具而已。
没有人愿意被公然评头论足、贴上价格标签,孤儿们也是如此。孤儿们最令人心痛的不是家破人亡的境地或者惨遭抛弃的经历,而是他们被彻底物化、失去生活主导权,变成了可以被随意利用的商品。
伪装
“我懂的事太多,见过人们最卑劣、最绝望、最自私的一面,而这一切让我变得小心翼翼。于是我学着伪装,学着微笑与点头,学着在毫无触动时佯装感同身受。我学习装模作样,装作与众人一般无二,即便心中早已支离破碎。”
在第一个寄养家庭,薇薇安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辛勤工作,但她不仅得不到报酬,反而被剥夺了上学的权利;在第二个寄养家庭,薇薇安自觉充当起保姆的角色,虽然被允许上学,却差点被男主人强暴。
直到同为爱尔兰人的墨菲夫人出手相助,让善良的尼尔森夫妇成为了薇薇安的养父母,薇薇安才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处。
可是,被当做商品挑选的过往让9岁的薇薇安早早认识了世界运转的残酷法则,即便身处一个正常的家庭,即便被尼尔森夫妇真心相待,薇薇安依旧过得如履薄冰。
尼尔森夫妇希望薇薇安信奉新教,薇薇安便从天主教徒变成了新教徒;尼尔森夫妇经营商店,薇薇安放学后便直接去店里帮忙。明知尼尔森夫妇将自己视如己出,薇薇安潜意识里依旧是一副顺从和讨好的姿态。
薇薇安其实不叫薇薇安,她原本的爱尔兰名字叫妮芙。上了孤儿列车,爱尔兰气息过重的妮芙变成了接地气的纽约多萝西;到了尼尔森夫妇家里,多萝西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尼尔森夫妇早逝的女儿薇薇安。
薇薇安一直活在别人的名字之下,战战兢兢地扮演着这些名字背后的角色,她还来不及追问“我是谁”,便早早学会了压抑自我、迎合他人。
如果一个人在天寒地冻的世界里停留了太久,就算有阳光渗进来,她也只会担心这是一场缥缈的镜花水月;如果一个人早已习惯了命途多舛,那么一旦事情开始顺遂,她反而心惊胆战到无所适从。
有时候,伪装不是为了欺骗,而是出于自我保护;有时候,伪装的背后不是虚伪,而是对命运的恐惧。
薇薇安是用低自尊来伪装自己,莫莉则是戴上了自暴自弃的面具。
莫莉在九年里辗转了十几个寄养家庭,挨过打,受过冻,甚至还卷过大麻烟。九年的历练让莫莉悟出了一套处世哲学:古怪强硬胜过可怜兮兮和不堪一击。于是,她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不良少女,明明成绩优秀却不打算上大学,明明细腻敏感却装作咄咄逼人。
想要不失望很简单,一直不抱有希望就可以了;想要不被伤害很简单,封闭自我、有所保留就可以了。
虽然薇薇安和莫莉生长于不同时代,但是相似的经历让她们的心境别无二致。在凌乱狭窄的阁楼里,薇薇安和莫莉互相倾诉,薇薇安从莫莉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莫莉从薇薇安身上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平静。岁月早已侵蚀掉了薇薇安的大部分伪装,而莫莉的面具,目前只有薇薇安才能揭下。
莫莉被自私的养母赶出了家门,下意识投奔了薇薇安,薇薇安毫不犹豫地收留了莫莉。那种寄人篱下的悲凉和痛楚,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
世上是存在感同身受这种事情的,即使隔着岁月的鸿沟,再坚硬的伪装也敌不过那份超越言语的惺惺相惜。
旅程
“无人不知轻装上阵多么重要,无人不晓轻装必须抛开重负。没什么比恐惧更拖累前进的步伐,它往往便是最难卸下的重担。”
莫莉需要完成一份历史研究报告,其中包含这样几个问题:在你过去的某段旅程中,你选择带上什么和你一起上路?你扔掉了什么?哪些事物至关重要,你从中得到了什么启示?
很明显,这份研究报告与“清理薇薇安的阁楼”相呼应。
阁楼确实被清理过了。不过,与其说莫莉是在清理薇薇安的阁楼,不如说莫莉是在陪薇薇安追忆往昔。每件物什都被从盒子里取出来,被两人谈论一番,然后,喜欢的被留下了,不喜欢的也被留下了,除了几样破败不堪的东西,大部分物品又原模原样回到了盒子里。
莫莉在薇薇安平静的讲述中终于领悟到,薇薇安并不是真的想把阁楼清理干净,而是想最后一次看看盒子里的那些东西,记住她所经历的人生。但那些不在阁楼里东西,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才是至关重要的。
在阁楼里,面对同命相连的莫莉,薇薇安褪去了最后一层伪装,她道出了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也道出了一个隐藏了将近七十年的秘密。薇薇安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但她经受不住挚爱战死的打击,将刚出生的女儿送了人。
薇薇安没有对这一行为进行任何解释,但读者不难从她曲折的过往中窥见她的绝望。
薇薇安的一生都在失去,失去家园、失去父母、失去妹妹、失去生活主导权,等到人生好不容易出现转机,她又失去了挚爱。对于这一连串的失去,薇薇安只能被迫承受。所以,当女儿降临时,她害怕再次被迫品尝失去的痛苦,便主动扔掉了女儿。
如果不曾拥有,便不会害怕失去。
有些事情说出来之后,并不一定会变好,可一旦人们愿意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就意味着他们已经下定决心要做出改变。
薇薇安终于卸下了恐惧的重担,决定寻找女儿,不再害怕失去。
在莫莉的帮助下,薇薇安不仅找到了阔别已久的女儿,还学会了上网。薇薇安在网上搜索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列车孤儿,发现很多故事都遵循着类似的轨迹——因为孤儿列车,我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也因为孤儿列车,我才能拥有如此幸福的一生,这趟旅程,千金不换。
莫莉问:“相信事出有因是人之本性吗?即使从最不堪的经历中也要挖掘出点滴意义?”
薇薇安答:“确实有点用。”
任何一段旅程都不会只有坦途,但只要结局好,一切都好,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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