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

读了杨绛女士的《将饮茶》里面写了钱钟书先生父亲小时候因钱钟书读书不满他的意打他和扭他的场景，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的印象很深刻，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我见父亲无暇监督我，想着当日没有完成父亲布置给我的作业也没关系，第二天补上就好了。可是，在睡梦中，我听见了父亲喊醒我，并且让我拿出作业给他检查，我自然是拿不出来。父亲立刻勃然大怒，随即严厉苛责。我不再犯困，坐起来，流着泪，把没有写完的字继续写上。那时候我还很小，没有上学，每日却要完成父亲布置的任务，一天写2000字，后是一天写5000字。那时候的我感觉很痛苦，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打闹嬉戏，我却要被禁锢在这小小的空间里马不停蹄地写字练字。

还有一次印象比较深刻，那是我上学了，因为我是跳级的，刚入学不久，有些练习册上的题目不甚熟悉理解。那是冬天，很冷。邻居家生了火，我跑到他那里去写作业。九点多，父亲来了，示意我做完同他一起回去睡觉。我有一题不会，他提点了我，我还是没领悟，忽然他很生气，拳头打在桌子上，斥责于我。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邻居阿姨劝我父亲好好教导，脾气好一些，父亲对别人都是好脾气的。那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他不对我也像对别人一样好脾气，

还记得有一次，那是期末考试领成绩单。那时候，我五年级了。父亲去县城里经过我学校。父亲问我考了多少，我数学满分，语文分数不是很高，名次也不是很靠前，隔着学校关着的铁门，父亲就大声地苛责于我，语气很不好，我看到站在二楼走廊一个同学在看着，心里很羞也很恼，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那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教育或者教训我不关着大门私底下了来，现在我明白，父亲在我身上寄予了深厚的期望，那是看到自己孩子不成器的焦急，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着他在我身上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他深知他自己一天天变老，他有时候难以控制内心的那份焦急。

想想父亲的一生很不容易，小的时候，经历土地改革，打地主。那时候太爷爷因为家里人健壮劳动力好，多种了一些土地，但也是自己和家人辛辛苦苦一分一厘辛苦所得，可是村里的一些自诩干部的人打着土地改革和打倒地主的名号，硬生生地给太爷爷扣上了地主的帽子。根据曾经住在我家对面的一个老爷爷回忆，那时候村里的那些人，拿着家伙，把太爷爷和爷爷赶出了家门，碗筷都不给他们，就这样打着名号霸占了太爷爷的房子和土地，留了一间狭小的屋子，给太爷爷一大家子挤。后面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天天就是开会，批斗。太爷爷要强了大半辈子，在暮年却要受此等羞辱，痛苦自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爷爷受影响，自是从小受尽白眼和冷待。思想也被禁锢了。爷爷在父亲从小对父亲不是打就是骂，不曾有过好脸色。父亲的成长是孤独又痛苦的。

父亲小时候热切渴望读书上学，可是在严寒的冬天，他没有被子，在番薯叶堆里睡觉，饥寒交迫，他跑回了家。爷爷奶奶二话不说，对他又是打又是骂，说父亲不好好读书跑回家里来，不问缘由。后来，父亲离家出走谋生去了。书自然是读不成了，温饱在那时候就是天大的门槛。

别人童年都是美好的回忆，可是父亲的童年只有痛苦和黑暗。他这一生过的甚是不如自己的意，所以他心有不甘。听父亲说，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他听到“大学”这个字眼，还是心里一热，想去读的冲动，接着，他眼里一热，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时光，何曾对谁温柔过。

父亲快五十岁了才有我，所以，他满寄希望于我。回忆起来，我的童年，父亲的确是不曾离开的。都是无时无刻的陪伴，给了我无限的关爱与温暖。只是，有时候，他焦急，他迫切地想看到我成为他想要的样子，所以有时间他难以自控。

如今，父亲要奔向杖朝之年了，然而他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一生颇为坎坷。身为子女，还没有帮他拾回他的骄傲，没有让他感到自豪，实为不孝。我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我想，现下，我要做的是该多陪陪老人家，他没有子女之前是孤独的，子女长大后还是孤独的，因为都没有按照他心中的样子成长。所以有过一段时间，他不理解我们，我们也不理解父亲。人的一辈子，他孤独了大半辈子，我想，在他的晚年，多陪陪他的身边。我突然明白，不管子女有没有变成老人家心里期望的那个样子，老人家都是害怕孤独，害怕孤单，想念陪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