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隐||眼泪流湿你墓头的碧草

庐隐||眼泪流湿你墓头的碧草

文/冷涩

民国时期，有这么一位女性，她唯美、传奇而又哀婉，她令无数人为之倾倒，她的人生就是一部跌宕起伏的小说。她与石评梅、张爱玲、萧红并称“民国四大才女”，曾被人与林徽因、冰心同列“福州三大才女”，她便是庐隐。

如果说“浪漫”是林徽因的标签，“童趣”是冰心的标签，那么庐隐的标签就应该是“悲情”。

凉薄又何其凉薄的命运，被辜负，被遗忘，一生追求爱，可也把自己的一生毁在爱里。好不容易碰到了所爱的比自己小九岁的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学生、诗人李唯建，好不容易“从重浊肮脏的躯骸中逃逸出来了”，两位年龄相差十岁的姐弟恋人更是留下了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云鸥情书集》。可偏偏造化弄人，无情残酷，庐隐在36岁年纪轻轻就因难产而死，香消玉殒。

庐隐有一段悲惨的童年时期，她的父亲是前清举人，而母亲是一个不曾读书的旧式女子。父亲是一心想要女儿的，只是在庐隐出生的那天外祖母去世了，因此从小庐隐便被当作灾星，父母亲对她都极为厌恶。再小的孩子，心思也是极为敏感的，母亲的嫌恶情绪必然影响到了庐隐，使她一生郁郁寡欢。

庐隐两岁时生疥疮，母亲不管不顾，是奶妈将其带到乡下去治好的。到了三岁时她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爱发脾气爱哭闹，甚至有一回父亲乘船赴任，竟然抱起不停哭泣的她向碧水抛去，幸亏被一个听差搭救才免于一死。

六岁那年，父亲因心脏病在长沙去世，庐隐和母亲陷入愁海之中，母亲只得把父亲历年积存的一万多两银子和家里的一些物件变卖，折合成两万块现款，然后带着年幼的庐隐搬到北京舅父家生活。庐隐和婢女们生活在一起，每逢舅父家里有什么喜事或请客，母亲就把她锁在另一个院子里。

她曾回忆，“在我小小的心灵中，虽然没有自杀的清楚认识，不过我也模糊地觉得，即使死了，也许比活着快乐吧。”

凄惨、孤独、不幸和灰色的童年造就了一位感伤而又脆弱的悲观主义者，“感伤”成为套住庐隐人生的一道枷锁，除了早期若干篇作品外，庐隐的作品都没有摆脱浓浓悲哀的色彩。

《象牙戒指》是庐隐的代表作，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本书，它的主要内容包括：象牙戒指、一个著作家、一封信、两个小学生、灵魂可以卖么?或人的悲哀、海滨故人等等。其中《象牙戒指》一文是就石评梅和高君宇为原型写成的故事，字字滴血，如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人心。庐隐在书中寻找出路，但张沁珠、伍念秋、曹子卿三人在她的笔下苦苦挣扎却没有出路，性格好像无形的绳索，扼住了命运的喉咙，使他们每个人都无法逃脱。

而在另一篇文章《海滨故人》结尾，露沙和梓青在海滨建造了一座精庐，可他们两人不知所踪。他们想要一座独立于世俗之外的房子，但空有建造的勇气，却没有勇气在里面生活。

“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童年，有生养他（她）的父母，有养育他（她）的故乡，有属于他（她）的独特的心理事件和喜怒哀乐等等。这一切构成了他（她）的最初的生活环境和人生遭际，形成了他（她）的短短的却是重要的经历。”——［1］童庆炳《作家的童年经验及其对创作的影响》。

海明威曾说，一个作家最好的早期训练就是不愉快的童年，在这一点上，庐隐似乎被说中。

从小没有得到过关爱的庐隐在文学创作上形成了颇具个性的独特创作风格，清浅直切，又不失隽丽潇洒，缠绵悱恻与慷慨悲歌间有，笔锋常带感情。庐隐的小说基调，深受中国古典言情小说和婉约派诗词影响，风格感伤，基调悲戚。

前期因受文学研究会“为人生”的文学主张影响，她的作品表现下层人民生活的苦难，提倡人道主义的“善”和“同情”，主要以“社会问题小说”为主。五四运动后，庐隐擅长用哀伤的笔调叙写“五四”一代青年复杂的感情世界，尤其表现一代青年女性热烈追求民主解放和爱情幸福，最后的最后却只能尝到苦果的实际情景。

五四时代的新思潮、新思想短暂冲淡了庐隐心里的哀愁，她精神焕发，积极投入，废寝忘食地做些社会工作，并与无政府主义者郭梦良产生了新的爱情火花。1923年夏，她不顾家庭朋友的反对和强烈的社会舆论，与有夫人的郭梦良举行了婚礼。

叛逆的性格难道是天生的吗？童年严重缺爱，在虐待和亲人的白眼中长大，再加上之前的一段与林鸿俊的感情因母亲反对而不了了之，其实后来我们可以看出庐隐对此人并无爱意，她只不过是一个掘强的孩子，母亲越是反对她越是要坚持，她不愿意坚持遵循这龌龊世间的道德礼法。

两年后，郭梦良因肠胃病去世，同时期，庐隐遭到了人间最不幸的死刑，在不太长的时间里，母亲、丈夫、挚友石评梅和哥哥相继离开人世，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她濒临崩溃。

爱情与婚姻是文学永恒不朽的话题，庐隐是一位敏感的多愁的作家，从她的文字里可以看出：

“那深刻的，使人酸楚的味道，仍旧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渗在我的血液里，回忆着便不免要饮泣。”（《或人的悲哀》）

“我誓将我的眼泪时时流湿你墓头的碧草，直到我不能来哭你的时候。”（《象牙戒指》）

“我的不安于现在，可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而且无时无刻不想把这种个性表现在生活上，我从小就喜欢飘萍浪迹版生活，无论在什么地方住上半年就觉得发腻，总得想法子换个地方才好。”（《玫瑰的刺》）

“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变了。独立苍茫的气概，不知何时悄悄地逃了。”（《前尘》）

“这种不可捉摸的心波，也许一两天又会平静，一样的酬应于大庭广众之中，欢歌狂吟，依然是浪漫的冷鸥。至于心伤，那又何必管它呢？或者还有人为了我的疯笑而忌妒我的无优无虑呢？啊，无穷的人生，如此而已，哓哓不休，又有什么意思？”在孤独中挣扎，在孤独中渴望自由，没有真正得到过爱的一生，总是那么虚无缥缈。

“我平生最瞧不起锋芒外露或浮而不实的人，对于庐隐不仅不讨厌，竟反十分喜欢。这中间有两种原因：一则佩服她敏捷的天才。二则庐隐外表虽然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甚或骄傲得难以教人亲近，其实是一个胸无城府、光明磊落的人。”——［2］苏雪林《关于庐隐的回忆》。

“人生是时时在追求挣扎中，虽明知是幻想虚影，然终于不能不前去追求；明知是深渊悬崖，然终于不能不勉强挣扎；你我是这样，许多众生也是这样，然而谁也不能逃此罗网以自救拔。”——［3］石评梅《给庐隐》。

童年阴暗的记忆深深地影响了这位苦命女作家的生活，但她总是用一颗心和一滴泪去包容整个宇宙，人生不过浮华一梦，她只管游戏人间，不想却被人间游戏了自己。她说过：“我就是喜欢玩火，我愿让火把我烧成灰烬。”孤独伤感的一生，任情任性的一生，仅仅赋予说书人，留给后人无限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