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义疏》(序言)

作者: 037c26111bb7 | 来源:发表于2018-10-09 16:26 被阅读61次

    郑玄曰:“大学者,以其记博学,可以为政也”。孔颖达曰:“‘大学’之篇,论学成之事,能治其国,章明其德于天下,却本明德所由,先从诚意为始”。郑玄把“大学”解释为“博学”,对“学”字的解读肤浅。子贡专在博学多识上用功夫,孔子点拨子贡:“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非也,予一以贯之”。

    朱子在《大学章句序》中说:“俗儒记诵词章之习,其功倍于小学而无用;异端虚无寂灭之教,其高过于大学而无实”。“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君子为学要成就大人之德行与功业,《学记》所谓“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悦)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

    “学”为孔门第一义,孔门之学既不执于“有”,也不沦于“空”。大人之学即中庸之道,后世学者须执内外有无两端而用其“中”,才能把握“学”之内涵。“学”义不明,或“务外遗内,博而寡要”,此为逐物,“其极至,只做得个义袭而取的工夫”;或“非外而是内”,遗物理而求诸心,流于虚无寂灭之教,则为著空。

    阳明先生一生讲学不辍,晚年专以“致良知”三字接引学者。“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良知”一说源自孟子,且契合孟子性善说。孔门之学乃为己之学、成德之学,然正学难明,孔门后学往往把“学”等同于博学多识,知“见闻之知”,而不知有“德性之知”。孟子提出性善说,用心良苦,正是要为孔门正学端本澄源,补偏救弊,纠正务外而遗内的倾向,杜绝“义袭而取之”。

    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其放心”,即阳明先生所谓“致良知”,反身而诚之“反”为“学”,涵养扩充四端之心也是“学”。阳明先生曰:“孔子云‘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良知之外,别无知矣。故‘致良知’是学问大头脑,是圣人教人第一义。今云专求之见闻之末,则是失却头脑,而已落在第二义矣”。

    孔子因材施教,循循善诱,不轻易以“性”与“天道”开示弟子,而只言“学”或“好学”。唯有通过“下学”才能实现“上达”,“生知安行”须从“学知利行”中切实做起。此“学”趋向于致广大尽精微,即是“率性”。《中庸》曰:“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既然说“及其知之,一也”,显然应该从“学知”乃至“困知”中去实现“生知”。

    《中庸》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诚者,实也,“诚”为盛德,“物”乃大业,所谓“不诚无物”,即“苟不至德,至道不凝”之义。《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儒家以“诚”论“性”,不同于佛家以“空”论“性”,儒佛界限,在“诚”与“物”字上可见分晓。朱子曰:“事事物物上便有大本,若只说大本,便是释老之学”;“有一种人,思维向里去,嫌眼前道理粗,于事事物物上都不理会,此乃谈玄说妙之病,其流必入于异端”。《大学》点出“诚意”与“格物”,直承孔门之“学”,护持孔子开创的洙泗道统,功莫大焉。后世学者深入研读《大学》,如对大人之学能领会得深切著明,则足以破除异端虚无寂灭之教。

    “致良知”三字不仅接续孟子性善说,且涵摄《大学》八条目之格物致知。阳明先生所谓良知,即《大学》所谓明德;致良知,明明德也;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即明明德于天下。“良知之外更无知,致知之外更无学”。“良知”前加一个“致”字,上接孔门之实学,学问功夫才真切笃实。

    致知在格物,格物为《大学》八条目之首。阳明先生曰:“格物者,《大学》之实下手处,彻首彻尾,自始学至圣人,只此工夫而已,非但入门之际有此一段也”。致良知之“致”体现功夫之真切笃实,无“致”则“良知”易堕入寂灭而流于虚说。如王龙溪企图一日顿悟良知而直接契入先天之学,主张“良知现成,不假工夫修证而后得,致良知原为未悟者设”。王龙溪之“四无说”乃悬空口耳讲说,不过养成一个虚寂,“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

    钱德洪先生在《大学问》序言中说:“《大学问》者,师门之教典也。学者初及门,必先以此意授,使人闻言之下,即得此心之知,无出于民彝物则之中,致知之功,不外乎修齐治平之内。学者果能实地用功,一番听受,一番亲切……师既没,音容日远,吾党各以己见立说。学者稍见本体,即好为径超顿悟之说,无复有省身克己之功。谓‘一见本体,超圣可以跂足’,视师门诚意格物、为善去恶之旨,皆相鄙以为第二义。简略事为,言行无顾,甚者荡灭礼教,犹自以为得圣门之最上乘。噫,亦已过矣。自便径约,而不知已沦入佛氏寂灭之教,莫之觉也”。

    钱德洪先生一生谨守师教,笃实践履,护持儒门正学有功。徐曰仁,王门之颜子也;钱德洪,王门之曾子也;王龙溪,王门之罪人也。

    东林学派大儒孙慎行先生曰:“儒者之道,不从悟入。君子终日学问思辨行,便是终日戒惧慎独,而更无虚间以求一漠然无心光景。故舍学问思辨行,而另求一段静存动察工夫,以养中和者,未有不流于禅学者”。

    《中庸》首章曰:“率性之谓道”;“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学者研读《中庸》首章易被率性与中和境界所吸引,殊不知功夫紧要处全在于“慎独”。“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莫见乎隐,莫显乎微”通《大学》“诚意”功夫,莫见、莫显,复其性也,此即“汤武反之”。慎其独而后可以致广大,全其性体以至于“不贰”与“无对”,然后才有大本之中、达道之和。“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此句承接“率性之谓道”。“不离”即此“道”不外于自性,此“道”虽充塞于天下,但于自性上“不显”。“不可须臾离也”,从尽精微处说“慎独”。佛道两家也常说逍遥自适、心包太虚、一念三千,不过口耳讲说,自欺欺人。

    大程夫子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阳明先生曰:“三代之衰,王道熄而霸术倡;孔孟既没,圣学晦而邪说横”。两千余年来,徇物丧己之俗学与虚无寂灭之异教为儒门正学之两大劲敌,浅陋之学、异端之教不破斥,正学难以开显而发扬光大于世间。

    阳明先生曰:“凡工夫只是要简易真切,愈真切,愈简易;愈简易,愈真切”。落在“致良知”三字上,则是良知真切而致良知功夫简易。“简易直接”可对治“俗儒记诵词章之习”,“真切笃实”可破除异端虚无寂灭之教。

    “天下之大乱,由虚文胜而实行衰也”。今日世间流行之学问,更加支离决裂,更为世俗与功利。工具理性泛滥,功利主义盛行,信仰缺失,精神空虚,虚无寂灭之教则乘虚而入,充塞仁义,蛊惑人心。儒者生于斯世,兴起斯文,责无旁贷,光大正学,当仁不让。举直错诸枉,而后可以拔其本,塞其源。今日当以一贯为己之学对治支离决裂之功利之学,实现由“博”反“约”,从徇物丧己转向成己成物。以知行合一之实学破除异教之虚无主义,以“诚”破“伪”,以“实”击“虚”,涵养德性、振兴文教,并落实为开物成务、化民易俗之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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