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了,楼上的郭姐扯开绳子晾晒被子。那条手工缝制的碎花被子,一下子入了我的眼,格外亲切。郭姐告诉我,被子是她上大学时,她的母亲连夜赶着为她缝制的,搬了几次家,丢掉了不少东西,被子却一直留在身边。
恍惚间,我母亲缝被子的情景,如一个个慢镜头,在眼前回放。
母亲的针线活,在老家的小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好。大娘婶子家嫁闺女娶媳妇,要缝喜被、做衣服,都来喊母亲,常常忙了东家忙西家。
每到棉花收获的季节,母亲都背着两大包带籽棉花去加工。母亲念叨,秋天到了,该添床新被子了。
瞅一个晴好天气,母亲在院子里把席子铺开,用毛巾擦了又擦,这是要做新被子了。母亲唤我:“花儿,别疯跑了,来,帮妈干活”。
我和母亲一起把被里拽展抻好,母亲开始把大坨的棉絮撕开,一层一层铺平,待到被套薄厚均匀,母亲蹭地一下麻利抖开被面,红艳艳的牡丹花在阳光下肆意怒放,拖着长长尾巴凤凰骄傲秀着羽毛,院子里明媚生动犹如春天。
秋色里的母亲低着头,油黑的齐耳短发散落下来,头发泛着柔和的光,嘴角微微翘起,轻轻哼着豫剧。
母亲戴上顶针,穿针引线,她双臂一会儿高高举起,一会儿埋下头快速拉扯针线,只看见小小银针在她手下上下翻飞,只听见针线穿过棉花呲啦呲啦声音,不一会儿就游走成一条直线,棉被留下了匀称有致的针脚。
我想,母亲新做棉花被,一定是缝进秋天的云朵,又白,又轻,又柔软的云朵。我用被子,在脸上轻轻地蹭着,新棉被有淡淡的草木清气,还有阳光的味道,像是母亲怀抱,让人贪恋。
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冻,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柱,窗户上印着冰凌花。晚上,我裹在母亲的棉花被里,任它西北风呼呼作响,我的梦也是暖的。
每年的冬天总是如约而来,母亲的棉花被伴着我越走越远。
那年我上高二,功课紧,平时吃住都在学校。中秋刚过,天气突然转冷,温度一下子降了十几度。晚上,我自习下课回到寝室,手脚冻得麻木,鉆进单薄被子里。像虾一样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第二天大早,母亲背着被子来了,鬓角挂着霜花,脸被风吹通红,眼睛里却是盈盈水意:“闺女呀,怪妈没看天气预报,让你受冻了”
结婚时,母亲为我准备嫁妆,最显眼是各种颜色被子,一条天在床上高高摞起来。被里是纯棉的,被面是母亲托人在杭州带的。我定下婚事那天起,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弹花做被子。
母亲一边飞针走线,一边絮絮叨叨:“现在啊,不管什么羊毛被,还是蚕丝被,都不如咱们棉被暖和养人”。一床软软的棉被,虽然有点笨拙,土气,但踏实、妥帖、温暖。
我看着母亲的侧影,鬓角泛起了霜花,偶尔会愣神,是想远在北京读研小闺女吗?我的心不自觉疼,这世间的每一次凝视、想念,牵挂都是一份无言的苍老。
一针一线,一年一年,母亲指尖流走多少光阴,又缝进去了她多少默默期盼?
七月,荷花亭亭。我初为人母,孩子呱呱坠地,是我的母亲捧着精心缝制的小被子,裹着她外孙女华丽的初啼!
不知什么时候起,母亲眼睛里飘进了云翳,不知什么时候起,母亲头发白成秋风里摇曳的芦花。
耳边响起朱成玉老师的话:我们的母亲用皱褶,用老花镜,用哆哆嗦嗦的手,用手上针线……爱着我们,却极力不发出声来,那怕是一声轻咳,都缝进细密的针角里。
不管我们和母亲隔着几程山水,倦时,累时,疼时,拥着母亲缝制的被子,做一个个长长的梦,天涯不远,寒冬有暖!
母亲的爱,踩着云朵来,那一朵一朵的棉花云,带你回家。
网友评论
一针一线,点点滴滴的母爱,就象漂浮着的云朵般,柔软无言。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这篇文章写得是棉被
但能感受到那浓浓的母爱
文字表达细腻
读完令人感动
写得好棒
冬花
一下子如了我的眼,错别字:如改成入。
我用被子,在脸上轻轻的蹭着,错别字:的改成地
其余表达整体优秀,加油精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