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十万块钱之后

一

肖红发现存折上的钱少了，她是个神经大条的女人，如果不是一下子少了十万，她根本就不会留意。

她和丈夫聂远都是医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一同进了B市著名的肿瘤医院。经过八年的奋斗，她成了一个科室主任，丈夫聂远刚晋升为副院长。他们的女儿恬恬今年五岁，乖巧可爱。

按说他们事业顺风顺水，家庭平淡幸福，丈夫没有必要瞒着她挪用钱。十万对他们这个家庭影响不大，可也不是笔小数目。

她破天荒地打电话问候了远在乡下的公婆，得知他们身体都挺好，亲戚里也没听说谁家急用钱。

放下电话，她又想了想，丈夫性格内向，毕业这几年只顾专研医学，朋友圈很窄，医学院的几个同学她都认识，据她了解大家也不会唐突地问他借钱。肖红越想越犯嘀咕，难道是丈夫有了外心？

可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聂远没有异常行为，除了手术需要加班，其余时间他照常下班回家，陪女儿练琴，有时也去厨房帮她打打下手。对家，对她没有丝毫懈怠。

有天晚上她实在憋不住，趁丈夫熟睡，她偷偷查看了他的通话记录，除了勤往乡下打几个电话外，并没有异常。

二

这天聂远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往外走，临出门时对肖红说：“我回乡下办点事，不定什么时候，你们别等我。”女儿在他身后连喊了几声爸爸，他都没有理会。

肖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聂远平时是多么稳重谨慎的一个人，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没见他如此急切过，联想起存折上少的那十万块钱，肖红隐隐觉得和这事有关。

第二天，肖红把女儿托付给自己的父母，她买了一张回聂远家乡的车票。

结婚八年来，这是肖红第四次回婆家。她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是家中的娇娇女。她做不到像聂远那样在乡下毫无顾忌地吃饭，也不习惯用农村的茅厕。好在聂远理解她，慢慢也就不要求她同他一起回家了。

肖红凭着记忆里的一点印象，坐了大巴坐三轮车，最后又搭了老乡的摩托车才回到聂远的家乡。

公婆见了风尘仆仆回来的肖红，脸上堆满了诧异和讨好的笑。“孩子，快进家呀！”聂远的妈用布满老茧的双手帮肖红挑起门帘。肖红看着这个有些衰败的院子，突然就有点心疼眼前的公婆。

进门寒暄了几句，肖红赶紧问“爸妈，聂远不是回来了吗？他去哪儿了？”

“噢，那啥，这小子是回来了，我让他下地干点活。”公公和婆婆快速地对视了一眼，公公抢先答道。

“噢，那我去找他。”肖红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婆婆连拉带拽让她坐回去，赶紧沏茶倒水。公公赶忙说：“我这就去寻他。”

肖红是想和公公一起去，只是婆婆太热情，拉着她说个没完，她奈何不开，只好作罢。

天快黑的时候聂远才回来。他还穿着离家时的那身衣服，只是西裤和衬衫上满是尘土，一张白净好看的脸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下去，见了肖红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让她先回去。

肖红问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说，只说他现在很累，等回去了再告诉她。

三

肖红还是回去了，尽管她很想留下来陪丈夫处理这边的事，但很显然聂远不想她留下。

聂远回城已是五天后，肖红特地炒了几个他爱吃的菜。聂远一进家门就结结实实拥抱了她。他要感谢她，感谢她没有当着父母的面和他争吵，感谢她让他独自留下来完成他的心愿，感谢她没有和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争风吃醋。

那是他和徐丽娟的故事。

他和徐丽娟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上高中时俩人偷偷相爱，然后决定上同一所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再在城里有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家。

在他们参加高考那年，徐丽娟的父亲酒后开拖拉机撞死了人，死者家属要二十万私了，要不然徐丽娟的父亲就得坐牢。

在一家人为钱一筹莫展的时候，镇长的儿子揣着二十万进了她们家门。镇长儿子一直就喜欢徐丽娟，只是当时徐丽娟和聂远好，他没办法拆散他们。这次他提出，只要徐丽娟答应嫁给他，这二十万就是彩礼。

于是在那一年冬天徐丽娟辍学嫁给了镇长的儿子，聂远读了大学。他们设定好一起走的路分了岔。

聂远读大学期间经常收到老家寄来的包裹，他知道那是徐丽娟偷偷寄给他的，他退回，她却执拗地又一次次寄来。就这样他们又保持了联系。

后来听说镇长的儿子知道他们还有联系，一气之下打了徐丽娟，再后来不知怎么徐丽娟离婚了。

四

这次聂远回老家是去办理徐丽娟的丧事。两个月前徐丽娟查出了胃癌晚期，尽管聂远出钱出力，可徐丽娟还是没有扛过去。

“她死的很安详。”聂远像个孩子一样窝在肖红的怀里落泪。

肖红抱着他，眼眶也湿润了。她知道徐丽娟的存在，那是在她们结婚不久，她从丈夫的梦呓里听到了丽娟这个名字。

“这下你终于放下她了！”肖红凄婉地笑了。一向优越感很强的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失败，明知道丈夫的心里一直有别人，她却因为太爱他选择忍受。

“丽娟一直过得不好，我觉得我有责任，后来听说她得了癌症，就想帮她。那天接到我爸的电话说丽娟不行了。我着急着往回赶，然后等办完了她的丧事我才回来。老婆我希望你理解我。”聂远也拿不准肖红会不会怪他，只用期待地眼神望着她。

“其实我看到你爸妈躲闪着不让我去找你，我就猜到一定和她有关。但终归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怎么可以不和我商量，你说出来我未必就不答应你啊。”肖红如实说。

“我就知道我的老婆会这么通情达理。我不告诉你是怕你误会，我是爱过她，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聂远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和她过了八年的女人，他觉得自己欠了她很多，一个已经不在了，如今这个女人他定会好好珍惜。

“当年要不是我追你追得那么凶，你就和她在一起了是吗？”这是这些年肖红心里的坎，她知道问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可还是希望听到她希望的答案。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和她的人生在我上大学那一年分开了，就再也不会重合，即使没有你，我们也回不去了。”聂远的眼神从很远的地方收回来，落在肖红脸上，很认真地说：“她是亲人，而你是我的爱人。以后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聂远捏着肖红的手，他想此刻他是幸福的。

“好，这次回去我感觉我和你爸妈的感情好生疏，以后我要常回去看看他们，替你尽尽孝心”。肖红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丈夫的心里不好受，还有她要收拢丈夫的心，让他的心里从此只装得下她一个女人。

“好啊，老婆谢谢你！”聂远感动地再次抱紧了她。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还是家里舒服，聂远抱着他的妻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