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散忆(散文)

作者: 侯然 | 来源:发表于2023-08-22 20:33 被阅读0次

    文/侯然(蛩嘶蝉语)原创

    那年,带着新奇,欣喜与难以掩饰的激动,由苏北老家出发,我独自踏上来宁复读的旅程。

    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新城市,新环境,新同学。

    复读班设在化工学院内的一栋楼上,新同学中,陈志军,李宓群,赵爱国,吴明建,池晶,龚显强,陈守民,盛建祥,余飞,耿兆华,赵静,皆令我难以忘怀。

    行知补习班从金中请来的精瘦的英语教师(时年或已退休),是一个风趣的小老头。我每于课上,极怕他抽我答题,便假意躲避不看他,要么脸扭向一侧,要么勾下头,凝视脚底左右拨弄些什么,假装看不见,心却“咚咚”跳个厉害,怕答不出而丢丑,这实是我高中英语学得不精所致。他似乎也窥出我此刻的心思,并无一次提问我。

    其实,瘦老头的英语课挺幽默,绝大多数同学爱上他的课,我英语底子薄,却如听天书,分秒如年般挨过,心里祈盼的是早下课,早解脱。

    最喜欢语文课。语文老师年近五十,戴副黑宽边近视镜,方脸,厚唇,矮敦敦发胖的身体,讲课却风趣生动,颇引我好感。

    他通常眉飞色舞讲一气课,若时间宽裕,要么发试卷做,要么当堂布置一篇命题作文。我的速度自认不慢,而李宓群却比我还快。她去讲台交完回位,望我一眼,见我亦写完,脸上便欣然一笑。我心领神会,马上交了卷子,收拾书包,与她前后步出教室。

    历史老师学识渊博,课上纵论古今,他同时又是行知班校长,高淳人。谈及他第一次到南京求学,即立誓未来在南京立足发展的宏愿,对我深有触动。

    清晨,由正门进入化工学院,右转则是一大片耸入云天的粗壮而直的水杉林,里面有晨练打太极的教授,亦有捧书朗朗的学子。

    我最爱于清早一人去假山旁背书了,一条弯曲的卵石小径,径边青青碧草上垂挂着数滴晶莹闪亮的晨露,几丛修竹在旁,几枝花朵,零乱摇曳于风中,涩涩颤动。 最妙的是,近旁有水池一座,浅浅的水里浮着几尾慢游的金鱼,好不潇洒自在!

    盛建强,余飞,耿兆华由我介绍一起来上课。

    初时无处落脚,我陪几人偷睡在教室里星期有余。后期,他三人与陈守民合租。门卫多是苏北人,因厮混得熟,进校均自由。

    盛家境稍好,手头宽泛些,不小气。耿兆华拮据,出门坐公交,亦或吃饭,多先假意客套,手争先伸进口袋而迟迟不见出,是不真掏钱矣。

    他连最后借盛的几十元钱亦未还。

    盛、余对耿颇有意见。我则常作和事佬。我知耿手头很紧,只是大家玩在一起,总由别人付钱,也不是事。

    镇江籍同学吴明建有亲戚在化工学院任教,时常喊我同去研究生宿舍逗留,后考上南大-淮阴读书时,我曾介绍南京考研的冯其云去南大吴明建处寄宿。据说,吴明建毕业即回了镇江,在外贸部门工作,至今渺无音讯。

    班里一相貌佼好,性格文静女生,每进教室,皆引一班人侧目,无论男女。许是性格内向,亦或专于学习,疏于文往,衣着鲜艳,灿若桃花的她,却常独来独往。

    李宓群与我往来甚密,下课时有纸条互相传递。中午,她时而也留校与我同去食堂就餐。我平时颇俭省,独自取食时,多食青菜与红烧豆腐充饥。李宓群在时,则不然,我会点份大排或小排给她。而她也知我囊中羞涩,执意不吃荤,而随我吃素。

    饭后,我俩常一起漫步于校园里垂满藤蔓的连廊。朗朗笑语,至今似在心底回响。她的臂,细如莲藕,心思亦如发般纤乱。

    李宓群的老家在上海,她幼时即寄居在南京的姑妈家。很小,她就学会了扫地洗衣、做饭。寄人篱下的岁月如此漫长。直到她爸调来东南大学任教,妈妈任纺织系统领导,她的烦恼稍解,心境也复日渐美好。亦因此,她有一颗良善的心,也颇理解来自乡间苦闷的我。可惜好景不长,友谊的小船,因赵爱国的加入,而变得飘摇。赵何许人也?同班不修边服者,住迈皋桥,深沉老练,藏而不露。只怨我无心机,悉数将李宓群情况透露于赵,致赵刻意与李接触。

    赵爱国横插一杠,造成我对李宓群的误会。加之,班主任将李与我紧密关系告诉李的父母,迫使李与我交往更加谨慎!又何况,我那颗脆弱的自尊心作祟,好长一段时间,即便逢面相迎,亦对李不加理睬。更过分的是,我拦在她上学必经的巷口,硬生生要走了所有写给她的信,亦把她写给我的信还她。我一人躲在楼上厕所里,看信纸燃起的袅袅白烟,心也随信中的温言软语,而化为一摊灰烬……

    几年后,弟偶从报上见登有南大李宓群参加活动图片与文字,便设法联系她,要了地址给我,我却耻于和她联络。当时,飘零在外的我,居无定所,业无所固,自卑作崇,羞寄信墨,再次错过。

    直至近年,试着问中行理财经理,她竟认得!李现在中行,亦是柱梁人物。便赶紧去电,心里甚是激动。李说我的声音未变,我言她的音质早与以往不同。但物换星移,环境毕竟早已不同,见与不见次要,唯心中时刻祝福最好。

    班上有一娇小女生挺喜欢陈志军。陈志军帅气而任性,常于下课时,在教室发出狼嚎样歌声。我起初极反感,后才听陈志军说起,他深爱的六合横梁女友病故,他颇压抑,歌吼,实是发泄心中淤积!他和我娓娓谈起他俩的爱情,女孩极美,心地也善。她专为陈志军折了千只纸鹤,存放在装饰精美的玻璃罐里送他。若干年后,偶遇陈志军,他几经复读拼搏,终考取东北某师范大学,今却不知任教何处。

    赵静,家住江苏路附近,与浙江舟山两位有钱男生关系甚密,听陈守明说,舟山同学后来上了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从此与赵静也失了联络。赵静没考取大学,暑假,曾陪我观看五台山体育馆举行的俄罗斯杂技团演出。

    还有两同学是部队里的,为一男一女。男同学爸是南空某师长,常穿件军绿呢大衣来校;女同学爸是南京政治学院某领导,军级干部,可惜两人入读不久,全参军走了。据说,女同学新兵集训时,因长相甜美,常被连长纠缠,她便将此事告知父母,连长挨训后,再不敢动此念头。女同学不久也上军校而走。

    另一女生,颇钦慕龚显强的文采与帅气模样,与龚同桌,颇有爱意。一日,龚病,几女同学买水果鲜花前往陋室探望,龚却阻于巷口而不给进。可见,龚自卑自尊心理极强,不愿几位家境优渥女生,亲见他的穷酸相,宁愿拂了人家的一番好意,心境倒与我颇似。

    龚与我同住一瓦屋,其心性甚高,一般难得看起人,后渐知我文章亦不错,才另眼相待于我。龚成绩虽好,高考时却不幸自榜单跌落,便再不愿苦读,索然进了鸡场,安于命运的摆弄。直叹命运愚人,多少激情泯灭于岁月的洪流,被无情淹没。

    龚说,南京的巷子都是通的,虽七拐八绕,终能走出。龚曾和我一起去集庆门行知班老师家有事,他颇路熟,我则紧随其后,幸不落伍。

    另一次,是冬日周末,龚心血来潮约我去宁海路南师大下坡路边摆饺子摊。没摆两日,草草收兵!那时,我俩可真会折腾!

    去池晶家吃过几次晚饭,她爸尽将荤菜夹我碗里,令我印象深刻。叔叔在翻译院任职,精通几门外语,池晶也考上苏州大学日语系。后来,池晶给日企作过翻译,现任职于南京某高校图书管理员。不知她原本瘦小的身体,是否可有改变?

    一新疆男生,学习并不努力,却言及他成绩可上清华北大,因那里教育落后,而他这连我亦不如的成绩在新疆却数一流。他哥在深圳做地产老板,家境颇富。

    最令人厌弃的是瓦屋右首邻居,任小孩随意在我们瓦屋前撒尿,也不管,却对我们早起生煤炉横加指责!龚显强甚至扬言暗地报复,幸被我及时阻止。以后,那片房皆拆光,已成南京邮电大学全新校舍。

    沿化工学院所在的模范马路西行,步行约三里路,拐进一条曲巷,不远处即是司背后的住处。这小段路,途经一条臭水沟,每次走过,墨样浓的水缓缓流动。印象深刻处,是此地还有家叫南瑞自动化研究所。近巷口处,一小店卖冷饮,而我最爱买冰砖,平时俭省一点钱,隔几天便美美尝上一口。

    课后,或周未,有时独自去顶上爬满藤蔓的木头长亭下闲坐,有时懒散卧于操场绒绒的草坪,看蓝蓝的天,堆叠的云,看一个个青春的身影从眼前走过。

    一次清早,草草在巷口吃了碗热豆花,因担心迟到,喝得甚急,引起反胃,吐了一地。至今留下阴影,不敢沾豆花一口。

    常去大自习室温习功课,有几回遇见同一位乌发如瀑,容颜姣好,人也娴静温柔的美女,她的发随意地拢在肩后,有时稍一抬首,缕缕乌丝便跌落我一桌,扰我一时心慌意乱,再无心安静地看书。有次,翻动的书页无意间触动她的发尖,她竟不恼,还回头莞尔望一眼,就伏下身继续温书。临走时,她刻意看我桌面的地理与英语,甚是费解,也许欲问:大学里怎会有人温习高中课目?

    下晚自习时,从温暖的教学楼下来,扑面冷风一下将身体裹住,逃无可逃。严冬天寒,尤其是夜晚,衣衫单薄的我,怎能抵住如刀寒风直往肉里钻?那一刻凛冽的风,一缕缕割得凉冷肌肤直抖,恨不能缩成一团。

    夜归遇打劫,冷静险过。那是一个夏日周末的夜晚,我贪逛夜市,末了,又去叔叔在石鼓路的饭店小叙。一大杯扎啤,两碟荤菜,吃的不亦乐乎。临了,赶上深夜最末一班公交车,坐至公交总站,余路唯靠步行。这时,已是深夜零点,忽从路对面一群不三不四人中,斜刺里冲来一光头纹身男子,横挡住我的去路。我略一振,马上恢复镇定神色。此人见我也不杵他,转而问我几点?我将左腕表一伸:你自己看!他打量我两眼,悻悻然而走,对面立时传来一阵轰笑。

    回司背后小屋的路上,有小巷一截,灯昏路狭,残月暗淡,异常幽静冷清,且鲜有路人作伴,胆小者,是断不敢行的,我却只顾硬着头皮快速走过。

    冬季公交上的拥挤,亦让我至今难忘。雪天路滑,电车距站台老远就停下,车里空间一样容不了人全挤上。即使侥幸连挤带拥上了车,也没个人好生待的地方,往往是前胸贴后背,人被挤扁一样。奇怪的是,大冬天,车里却因拥塞而异常温暖,因为额头后背皆是汗渍!

    旧时好友同学已零落四处,青春的聚散,早叫命运磨砺的苍桑满面。在每一道褶皱里皆隐藏着各人辛酸的往事。如今,俗务缠身,相见亦难。寂寞的夜晚,就让心里独自回甘那青春的美酒吧!我们忘不了的复读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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