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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顾望明月
01
“囡，跟你商量个事！方便的话下个月你请几天假，带我和你外婆出去转转。”晚上散步时，母亲突然试探性地问道，“本不想耽搁你工作，但我和你外婆两个‘老古董’连方向都摸不清，更别提玩了。”
“你外婆一辈子就在家里忙活，哪也没去过，再等几年上了年纪更是不方便，趁现在她还走得动，带她出去看看。”母亲继续说着她的想法。
去年我曾提出想带母亲出去旅游，但她一直不愿意，说没啥好玩的，其实是怕花钱怕麻烦。如今她终于想通了，因为她也想带她的母亲出去看看。
“我们不要坐飞机，你外婆年纪大又有高血压，怕她身体受不了。我们坐高铁去，听说那高铁比火车还快，坐着舒服不晕车……”母亲显然已在私下里做过功课。
“可以啊，你们想去哪？”母亲节刚好在五月，我想就把这次旅行当作送给母亲的节日礼物。
“要不去北京吧，去看看咱们的首都，活一辈子连自己国家的首都都没去过挺遗憾的。”母亲两眼放光，脸上写满了期待。
“去看看天安门、故宫、长城，再去尝尝北京烤鸭到底有啥稀奇的……”母亲继续说着她的计划，今年五十多岁的她竟如孩子那般兴奋。而她的兴奋却让我有些愧疚，愧疚自己没能早些成长，没能带她走更多的路看更多的风景。
母亲把最好的年华都倾注在了家庭和子女的身上，独自照顾老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她的能干和孝顺是村里出了名的。母亲一直是我成长路上的榜样，而我，也想成为她的骄傲。
02
毕业那年我考进事业单位，体面的工作稳定的生活，成为村里众多人羡慕的对象。那时，母亲总爱向别人介绍：“这是我闺女，在某某单位工作。”听着别人的称赞，她的嘴角挂满了笑意。
那时的我，曾是她的骄傲吧？
由于工作地点不在当地，所以不能时常回家。有一次连续加班好久没回家，母亲便说她有空，想来我工作的地方看看。我担心她舟车劳顿，可又不忍拒绝。
当我在车站看见提着大包小包的母亲时，她脸上的笑容仍然难掩满身的疲惫。我一边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一边埋怨：“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这边又不是买不到。”
“看，我给你带了腌肉和咸菜，还有一些自家地里的菜，没打农药，新鲜着呢！”母亲得意地炫耀。
一位母亲长途奔波大老远来看女儿，只为给她带来几颗新鲜蔬菜。即便我多次告诉过她，宿舍旁边就有超市有市场，有各种各样的餐馆，她仍旧不放心，生怕我挨饿或是吃不好。
母亲要走时，我只能站在检票口目送她离开。临走前，她不厌其烦地叮嘱我要注意身体，好好吃饭，工作不要太累，一个人外出要注意安全……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所有的事情她都放不下心。
“我走了，你赶紧回去，一会儿天黑了不安全。”检票员的催促声让母亲不得不做最后的告别。
我被冰冷的铁栅栏挡在外面，没能亲自送她上车，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想起冰箱里被她塞满的各种蔬菜水果，心底涌起的暖流湿润了我的双眼。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每次离开时彼此都装作轻松的样子，微笑着说回去吧，一转身却泪湿眼底。
03
有次坐车时睡着了，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响。等我醒来时发现有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母亲打来的。
“你到哪了，怎么不接电话，人有没有怎么样？”我拨回电话时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传来母亲急切的责骂。
我尴尬地将手机贴紧耳朵，尽量不要让母亲的声音扩散到旁边人的耳里。然后不知所以地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收到新闻，你回校那条高速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十多辆车撞在一起。打你电话你不接，你要吓死我啊？”听着母亲颤抖的声音，我的心里涌上一阵愧疚，联系不上我的她该是怎样的心急如焚。
从此以后，我每次回家或返校的路上，即使在车上睡着了也要将手机紧紧捏在手里，防止母亲打来电话我没能及时地接通。
有次回家，晚上睡觉前听见母亲的手机传来关机音乐，我好奇地问她怎么还要关机。母亲反问我：“开着干什么？你们都在家我就没啥好担心的，只有你们不在家时，我晚上才会开着手机睡觉。”
我彻夜开着手机，是不想错过八卦热点的推送，不想错过同学朋友的消息；而母亲睡觉不关机，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接到我的电话。我甚至大胆地猜测，那些我不在她身边的日子，有几个夜晚她是安然入睡的？
我从小免疫力低下体弱多病，用母亲的话来说，一个月三十天里有二十天我都在感冒生病。后来稍微长大一些身体才渐渐好转，但每次换季感冒的人群中，还是少不了我的那份。
记得小学有段时间，亲戚们都说我脸色苍白，建议母亲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那是我第一次抽血化验，看着比大拇指还粗的针筒我吓得直哆嗦。
抽血时，母亲坐在高凳上，我站在她前面，她将我搂在怀里，用左手遮住我的眼睛，她说别看就不会疼。而她却睁大双眼认真盯着，看针尖陷入我的胳膊，看我的血逐渐充满针筒，她应该比我还痛。
拿到检查结果时，医生开口便问家人亲戚里有没有得白血病的。母亲突然抓紧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回答“有”。之后医生又问了一些相关情况，最后说血小板减少，可能是贫血的症状，先开一些药调理。如果没有好转，就需要入院观察……
年幼的我根本不知情况的严重，甚至觉得住院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不用上学不用做作业，每天还能让母亲陪在身边。
从医院出来后，我跟母亲说我饿了，她买了一个我垂涎已久的烤红薯。我们坐在街边的石凳上，我只顾美滋滋地啃着红薯，转头时却看见母亲在悄悄抹眼泪。
幸运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和饮食调理，我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再去医院复诊时，母亲的脸上才露出久违的笑意。
后来虽然没再有什么异常，但直到我外出上学，每次打电话母亲都要问我有没有生病，是否吃得下饭，头会不会晕……我明白她的担心，所以尽量抽出时间去锻炼身体，让她少些牵挂。
母亲就是这样，自己生病了从不放在心上，总说小毛病吃点药就好。而我一旦有什么不舒服，她就会往最坏的方面想，催促我去医院检查，生怕耽误了治疗。
在母亲心中，自己的事从来都是小事，而我的每一件小事她都看成大事。
04
工作后有了自己的收入，总想买点什么作为给母亲的礼物，也想向她证明她的女儿可以养活自己了。但每次都遭到她严厉的拒绝，我知道，她是怕我乱花钱。
后来趁着她的老年机坏了，我提议给她换部手机，便隆重地向她介绍智能手机的各种功能：看新闻、看电视剧、网上购物、手机支付等等，她都不为所动。她漠不关心地认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功能她用不着，也不会用，买了白糟蹋钱。
在我说到可以不花钱进行语音通话，我不在家可以和我视频聊天时，她终于心动了。原来最好的理由最大的诱惑，就是透过那层冰冷的屏幕可以看见子女熟悉的笑容。
我利用周末回家的时间教母亲怎样使用手机上的基本功能。我握着她的手指从触屏开始，教她轻触和长按的区别，教她怎样发语音怎样连视频……
我一遍又一遍地示范，她好奇而认真地学习。我两互换了角色，曾经是她握着我稚嫩的小手教我写下人生的第一个字；如今是我握住她粗糙的大手，教她怎样才能常常看见远方子女的模样。
之后，母亲不常给我打电话了，她会给我发语音，让我有空时再回她。晚上的时候她更喜欢和我聊视频，她要亲眼看见她的女儿好好的，若是发现我长胖了，便会开心地嘲笑一番。
后来我辞去”铁饭碗“，重新回到家乡找了一份工作，母亲刚开始很生气，慢慢想通后，她说只要我开心健康就好。今年她生日时，我说买个蛋糕吧，她说不要，她从来不过生日。我说我很想吃蛋糕，她便同意了。
当我提着大蛋糕回家时，她责怪我怎么买那么大，吃不完多浪费。我说没事，多吃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同我商量：“要不叫你小姨她们带着孩子过来，大家一起消灭这个蛋糕。”
晚上，没有生日歌没有摇曳的烛光，一大家子热闹地围坐在桌前看着母亲切蛋糕。小姨笑着说：“大姐，看把你高兴的，孩子长大了也懂事了，以后你就可以享清福了。”
母亲抬起头看我一眼，“谦虚”地笑着：“享什么福，她什么时候才算长大，总有我操心的事。”
双目相触时，我看见她的眼底是无尽的爱意和牵挂。我们一出生便在向父母索取，却从不曾说声“谢谢你”，而他们总是倾尽所有把最好的都给我们。她育我成人，我却只能望着她日渐老去，能做的，只是多多陪伴，让她少些牵挂。
只愿时光慢些走，不要再染白你的双鬓沧桑你的容颜；只愿我快些成长，早日成为你的骄傲。
这个五月，我不能给你什么惊喜，但我们可以一起出行，我会紧紧牵着你的手，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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