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烟

1

老班气冲冲地走进教室，熟练地在桌子底下找到了自己上课的教案。似乎是发泄一般，把教案往讲台上一砸，班上瞬间鸦雀无声。

“今天上课前，我要说一件性质十分恶劣、影响十分重大的事情。”老班顿了顿，对着下面的小烟说道，“小烟，你来说说吧。”

“我哪里知道你要我说啥呀。”小烟收起了桌上的小说，缓缓站起身，有点无所谓地回答道。

“好，你不说，我来说。就在前天，我们班上有人去教育局无缘无故地以‘线下恶意补课’为由举报了小王老师，要知道小王老师课后给你们辅导都是自愿参加，不用收费的，这么对你们好，还有人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这个人是谁呢？”老班用带着“杀气”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小烟。

“是我举报的。”小烟似乎有点不屑地说，“谁让他撕了我的书咧。”

“马小烟同学！平时你偷偷老师教案放讲台下本来都已经包容、照顾你了，你竟然还要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知道吗，因为你这一举报，我们全校都要跟着写检讨！”老班已经怒不可遏了。

“知道了……”小烟弱弱地说着，似乎像自言自语一般，这次她也没料到事情会搞得这么大，内心还是透露出了一点自责。

“知道了就有用吗？下课到我办公室里来！”

“好的。”小烟声音已经弱得快听不见了。

“大点声音行吗？！”老班像下了最后通碟。

“好！”小烟眼角噙着泪。

2

“小烟来了呀，快坐下来。”

“好。”小烟回答道。

“你还这么客气啥，小王，你是新入职的，马小烟这次差点让你丢了饭碗咧。”老班坐在旁边看着。

“小孩子嘛，多包容包容——小烟，你最近觉得我哪里有啥不好的地方吗？为啥你要举报我呢？”小王面带微笑地说道。

“不满吗？就是——”小烟看了一眼老班，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上次上课的时候把我书撕了……”

“上课看小说该撕！”老班据理力争地说。

“老班你先别说话，让孩子把话说完。”小王向老班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接着说，“小烟，你继续说，那本小说是不是我上次在课上撕小芸的那本呀。那本小说对你很重要吗？”

“王老师，那边小说是我自己写了两年的……”小烟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老班继续说，“同学们都说我写的不赖——我就是上课借给她看一会儿，谁想到。唉，我的心血全白费了，整整800页纸呀。”

老班憋着话，喝了一口茶。

“这样的吗……”小王老师说道，“可是上课看小说确实是不对的，上次撕掉也是因为当时班风太颓废了，我就希望做的重一点，没想到会这样，我处理的问题。小烟呀，你还记得你写的内容吗？看看能不能之后重写一遍。”

“重写吗？”小烟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想写小说了，上次小说花了我太多的精力和感情在里面了，这已经不是重写就可以完全挽回的——再加上，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写了。”

“是想努力学习完成学业了吗？”小王老师有点不解地问，“可是马上就暑假了，如果还记得个大概，应该也是能完成的吧。”

“她会好好学习？！”老班终于忍不住了，吐槽了一下。小王老师没有理会，示意小烟继续说。

“我暑假要去和家里人种田去了，没有时间写了；而且我也拿不出这么多书纸去写小说了，家里我爸赌博又欠了一屁股债，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小烟眼角有点湿润，看了一眼老班，接着说，“老班说的对，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下学期就不来上课了，我进厂打工给我爸还债去吧，毕竟学费都交不上了。以前还算运气好，我爸赌钱还没输那么多，期末之前还能交上，这次真的得走了……”

小烟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继续说：“我之前还想着，如果我这篇文章发表了，说不定还能挣个不少钱，如果运气好，得了什么大奖，我就有钱去读书了，结果没想到。”

老班一时间失去了表情管理，整个脸部扭曲着，嘴角下勾着，头上的抬头纹清晰可见，嘴张开了一小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对不起，小烟。”小王帮小烟擦了几滴眼泪，之后又递过去一卷纸巾，怜惜地说，“没想到我一时冲动竟然犯下这种大错，你家里欠了多少钱呀，如果我可以帮忙的话——”

“不必了老师，错在我先。我只知道家里欠了不少，一年之内是还不清了，以后我会努力挣钱把债还上的。”小烟哭得更厉害了，哽咽地说道，“可我真的喜欢留在学校呀！虽然我知道就我这块烂布，肯定是学不明白的，就算是勉强考上了个二本大学也交不起学费。可是在这里我交到了我一生中最喜欢的同学们，收获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我也想被别人认可，所以我有时甚至故意去搞怪，把老师教案放桌下，惹得大家欢笑，这也是我不好……”

小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往着校外的方向跑去了，只留下两个老师在一起面面相觑……

3

“哟，这篇检讨还蛮有意思的，有文笔，有深度，这谁写的呀。”深夜，校长办公室里正紧锣密鼓地查看着众人的检讨，明天就要上交到教育局了。此时校长突然走了进来，随便看了几份检讨，很满意地说道。

“我看看。”小王老师拿过检讨一看，说，“是小烟同学，正是我班上那个举报我的……校长——”

小王老师正想和校长解释小烟的事情，没想到被校长打断了，“不愧是文科班的学生，文笔确实不错呀。举报你的时候也是用这种文笔吗？怪不得教育局这么重视呀——我看你憋着话呢，想说啥就说吧，如果是说要劝退学生我可不干，这么好的文笔不多培养一下可惜了。也就年轻不懂事，意气用事了一把，下次多注意她就是了。”

小王老师对校长的话很意外，愣住了一会儿，旁边的老班赶忙把事情经过和校长详细地理了一遍，校长不禁感慨：“没提早发现真的可惜呀，她咋连贫困生都不报呢，也要面子怕丢人吗？你们继续检查，我就先走了。”

那晚小王和老班等人忙到直到整整11点才下班回家。

自打那一天，听了校长的话，小王老师下定决心不能让这样一个学生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未来，所以他和家里人借了点钱，并且计算了一下之前自己的积蓄，由于才刚开始工作，总共也只有10000元。

“不晓得够不够，希望能派得上用场。”小王喃喃地说。

第二天下午，趁着这个时候小烟还在上课，怕如果小烟当面在不会同意，小王老师一个人悄悄去小烟的家里。

小烟的家十分偏远，经过一路颠簸小王老师总算到了小烟家附近，不过最后这段路在山上，而且没有修公路，小王老师只好下车徒步上山。

“小烟这家真的苦呀，别说其他的，就是她这每天上下学都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呀！”小王边走在充满搁脚的尖石的路上，一边感叹道。

大约走了半刻钟，小王老师总算看见一户人家，上前一打听小烟家，那家的人露出了异样的眼光。

“她家呀，也不远了，往这直直地走，最后一个小草房就是她家。为啥你要去她家呀，我可跟你说，她家欠了外面至少五位数哈，这还不算她爸和他亲戚借的；虽然说是借，但和拿也没什么区别。”

“我是她老师小王，就是来家访一下。”

“那个闺女又惹事了吧，她从小就这样，老杂种生不出状元郎。”

小王老师一边赔笑，一边告辞继续前往小烟家。又过了15分钟，他总算是到了小烟家，可眼前的一幕让他傻了眼：

老班和校长都在！

“哟，小王老师，你也来了呀。”校长说。

“你们咋在这呀？！”小王老师惊诧地说。

“咋天呐，大概都11点半了，老班和我发消息说要来看看小烟家，具体的你问问他吧。”校长笑着说。

老班顿时老脸羞红，结结巴巴说了句：“主要觉得这女娃子本性不坏，文字方面也有点天赋，不想让她就这样放弃了。”

三人相视而笑。

4

第二天早上，小烟急匆匆地跑到办公室，找到了小王老师。

“王老师，我家赌债还清了！我爸中了一个彩票！感谢上天呀！”小烟万分激动地说，“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绝对不会打乱课堂秩序的。如果可以，我也会好好写作的！”

“哈哈哈，恭喜恭喜呀，小烟同学，你能有这种觉悟我很欣慰呀！”小王老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接着说，“加油，小烟，我和老班都相信你。”

小烟看了一眼老班，点了点头，急忙跑去继续学习了。

“谁说她不是学习的料的，你说是吧，老班。”

“哈哈哈，你就别挖苦我了……你咋天告诉她家长说钱是中彩票得的主意确实好呀。”

“教导学生一定要考虑到他们个人的尊严，上次我也犯了这个错误呀！不过现在看来，也算将功补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