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刀

作者: 潘恩治 | 来源:发表于2021-12-07 01:09 被阅读0次

    范京

    06年出头,我们市里一个月之内死了两个人,警方在两名受害者的颈部发现刀口,刀口不大不深,但都是一刀致命。两名受害者是在夜晚遇害,钱包里的钱没少,警方推断,这两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而且此人刀法了得,行凶模式没有准则。两位受害者的身份不同,一位是学校主任,虽然有些圆滑刻薄,但一生也没做出出格的事情。另一位是出租车司机,叫张自力。根据车友称,此人沉默寡言,干活老实吃苦,是个单身汉。我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那个杀手是我母亲的学生。

    警方赶到案犯现场已经是清晨,那是一家开在离监狱不远的馄饨店,馄饨店老板是一个矮胖的男人,身上的蓝格子条纹衫粘着干透的油渍。警方询问他时,他的眼神先是放空好一会,接着发出声音,我们店是上夜班的,平日多是些车师傅,大概是三点多,也可能是四点,孩子妈准备回家,我留在店里,店里只剩两个人,一个结帐出去,还剩就是他,我当时想着他吃完就关店,广告牌的灯都关了,屋里暗着,我在厨房忙活,突然听见一声叫,我出来,那人急匆匆地跑了,带着个黑帽,我跑到桌前,后颈凿了个窟窿,血淌进汤里。警察朝窟窿眼看了看,洞内的烂肉膨胀起来,硬成小块块樱红色的硬块,这与维修楼下教导主任尸体上的刀口一样。上头立马下了批示,一定要尽早抓到这杀手。

    那会我还是初中,根本不知道镇里的事,也没空去了解,每天把心思放在赢同学的几个牌上,牌面贴着武侠的招式,谁要有全套,谁就是最牛的。母亲是镇上中学老师,和我是同一所学校。但她不常来接我,我放学后,经常一个人回家。那时学校附近经常有混子,而且多是我们本校的,因为我妈的原因,他们很多都认识我。三五成群地围在一个骑着摩托的头儿旁边,他们有时会和我打招呼,有时也会把手伸进我的校裤兜,兜里有钱,他们就拿,拿完说,有什么事老子罩着你。没抹到钱,他们就顺势在我腿中间扯一把,我大叫一声,他们就笑,操你妈真小,别跟你妈说。

    那天我放学回家,有一个带着阿迪达斯旧帽的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着她,分不清男女,后来听声音才知道她是女的。她叫我跟到巷子里。我问她,你是谁。她说,我是你妈的学生。她叫我跟着她,我们来到一个正在施工的楼房前,接着她轻车熟路地找到门,走上去。她把我带到楼顶,九月的七点,天空灰蒙蒙的,像大口喘着气,楼顶的四周很空,只有几根搭着的木竹子围着。她问我,你妈怎么样。说实话,我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妈的学生通常不这样问我。我说,还可以。她想一会,接着问我,你几年级了。我说,初一。她又问我学习好不好,我说,中等偏上。她沉默一会,看着天空。我觉得有点晚,想回去。她问我能不能把书给她看看,我问她要看那本。她说语文书,我翻出书给她。她拿着书,随便翻了几页,问我,你和你妈关系好吗。我说好。她问,你和你妈一起睡觉吗。我有点害羞,没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我说,有。她接着问,你们睡,有没有枕胳膊或者她有没有摸你肚子,或者别的。我说,我捏她耳朵。她看着我,想了一会说,有没有人欺负过你妈。我想了想说,刘主任,我妈挺讨厌她的。她好像来劲了,问我,你知道他住哪里吗。我说,不知道,但他和我妈是同一所学校的。她没说话,过一会她说,我带你回家。她把我送到我家楼下,对我说,要好好学习,就往黑的巷子走去。从那以后,我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风吹的我有点冷,我上楼了。

    那晚,母亲没有回家,我给她打电话也没接。

    范瑜

    大概晚上九点的,我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压得很低,我在A大厦楼顶等你,接着她停顿一会,我听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问,你是谁。她说,我是你学生,玫瑰刀。当她说玫瑰刀,我立马就知道她是谁了。如果谁知道这个,那么一定就会是她。我问,是赵柳吗。是的,老师,她说。我意识到她的声音变得沙哑,这些年她估计吃了不少苦。她沉默了,我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我仿佛从电话那头听到她的喘息。我说,来,我来。我迅速地将书桌整理一遍,收拾完的包,我想她或许成熟了,变得更加漂亮,我拿出不常用的口红,涂在我那已经不饱满的唇上。我在黑夜中伸手,拦下了灯光。师傅把我送到A大楼门口,我下了车,来到楼顶,回应暗号玫瑰刀,从黑暗中出现一个瘦高的身影,我看到她,吃了一惊,她留着男人的短发,黑衣黑裤,除了女人的脸,其他的像一个男人。她开口,范老师。声音像沙子一样散在空中。我说,赵柳你不一样了。她说,老师,还记得十年前的约定吗?我一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说,能详细一点。她说,范老师,十年前,父亲找我的那天晚上,你答应和我睡觉。我没说话,她认真看我一眼,她说,范老师,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你,我想把这事了了。虽然她是我的外甥女,但已经过了些年。她看出我的顾虑,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红色细长的蝴蝶刀,正是我十年前的送她的那把。银色的刀锋在月光下,像蛇般吐息。

    赵柳

    我从小就比同龄人早熟,不会因为饿肚子,受伤之类的事就找父母,他们也不会关心这些,他们关心我的方式就是打几个耳光,看我身体皮不皮实。每次,看到那些小孩哭唧唧地找自己父母,我总是想,你们完了,你们的父母准是耳光伺候。

    我有个父亲,用家里的面包车拉人拉货,他左眼有问题,睁不开,眼皮耷拉着,别人见他,很少敢坐他车,所以一般以拉货为主,连着几天不回家。我很小就会做饭,是母亲教我的,有时候我想幸亏她早点教我,要不然我和她铁定就饿死,因为我的母亲已经疯了。她还没彻底疯之前,可以教我织毛衣。彻底疯后,她就不教我了,说的也都是胡话。她经常哼唱一首歌,听多了我也会唱,有时自觉地就唱出来。“山头的苞米地呀,密密的海洋,最高的枝头,没有绿叶,也没有苞米,被风儿吹得轻飘飘,轻飘飘……”我因为这首歌,认识了范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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