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天的天气不似今天这般晴朗,而是冷的让人不敢出被窝,正好又是周六,于是乎,我在床上一躺便是大半天。你在外面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我在温暖的被窝里四季如春。
待我看厌了无聊的电视剧和小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饿的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扶在鼠标上的手颤抖不已。我绝望地朝后一仰,扫视一遍空荡荡上的宿舍,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悲凉,眼泪也随之疯狂的逃出眼眶——就在那时,我突然想吃我家的酸菜了。
我家位于川北地区,不知道其他地方怎样,我们那边几乎每家都要腌制酸菜的,而我家更是一年四季离不得酸菜。记得有一次,家里酸菜吃完了,我妈太忙没时间顾上制酸菜,那几天的米饭没了酸菜的影子,大家都不太习惯。尽管我妈每天变着花样炒着各种小菜我爸的脸色任然一天比一天吓人,直到有一天终于把他那暴脾气给吃出来了——筷子往桌上一拍:“这天天吃的都他妈是啥!吃的人劲都没了!!”于是,当天我妈就背着背篓去地里摘菜去了。
几天的白米饭把我爸吃火了,倒是让我觉得缓了口气,这经年不离酸菜的饮食着实让我吃腻了。而且老师说过,酸菜其实是对人身体有害的,虽然这个理论后来被我爸莫名其妙地推翻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我历来是崇尚科学的。那天上化学课时,老师站在讲台上,很严肃地说:“寻常家里那些个腊肉啦,泡菜啦,酸菜啦,都含有致癌物质,对人身体不好,益少吃。”当时我心里“咯噔”一声,想到咱们家那吃法,顿时一阵寒意直袭脑门。
一回到家,我便痛心疾首地朝正往嘴里喂酸菜饭的老爸喊道:“这玩意儿不能吃啊!”
我爸说:“啥?”
我耐心解释:“老师说了,酸菜致癌,不能常吃。”
我爸嘴里包着饭含糊地说:“治癌好啊,该多吃点。”
我一听,顿时扶额:“是导致癌症。”
我爸立即笑了:“这祖祖辈辈吃了这么多年,没见谁吃了个啥毛病来。我跟你妈刚成家那会儿,米都吃不起,一顿饭酸菜占了一大半,还不好好的!你看,还把你妈养的这么胖。”说着,嬉皮笑脸地看了我妈一眼,我妈随即在桌下来了个横扫腿。于是,我稀里糊涂地竟觉得我爸说的确实在理。
02
我家有一花猫,在我家已待了十几个年头,按猫龄也是八十几岁的高龄了,如今也只是消瘦了些,精气神还是很好的。我家这猫,平时总一副高冷傲娇的样子,口味也奇怪的很。记得它还是一只小奶猫的时候,我曾专门为它捉了几条小鱼来讨好它,然而它只是嗅了嗅便甩了下前爪,走开了。之后却发现它对酸菜情有独钟,不管是炒的煮的还是炖的,它总能吃的津津有味。农村人养猫大多没那么多讲究,人吃啥猫就吃啥,所以我家那猫跟着主人吃了这么多年的酸菜饭。起初它不爱吃米饭,总喜欢把酸菜饭里的酸菜仔仔细细挑出来,吃干净,剩一碗白花花的米饭在那儿。后来我爸抗议了,你看,这酸菜里油放少了,饭沾不到油,猫都嫌弃!于是,那之后我妈每次煮饭便要往酸菜里多放一勺油。
作为一只爱吃酸菜的猫,住在这么一家也爱酸菜的人家里,想来也是挺幸运的。而我,每逢吃饭时,便要把它唤来,让它尝尝今天的酸菜做的如何。
酸菜的种类并不单一,吃法也有很多。家乡的酸菜有时也被称为土酸菜,经常被用来做酸菜干饭,酸菜稀饭,酸菜面,酸菜米豆腐,酸菜粉丝汤等。尽管都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饭菜,却也是讲究的不行。就拿酸菜干饭来说,电饭锅什么的是绝对做不出绝佳的酸菜干饭的。要想把这饭做的很好吃,你就得柴禾土灶好生招呼着,还得将筲箕锅铲勺这些东西备齐全。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文火,什么时候滤饭什么时候开饭,酸菜焙成几分熟,加多少盐巴,这些都马虎不得。
我从出生便一直生活在农村,小的时候没少觍着脸去别人家蹭饭吃,不过说实话,吃了这么多饭还是觉得我妈做的最好吃,这可能主要是因为我妈做的酸菜最好吃的缘故。小的时候很奇怪,为啥我妈明明是去别人家要的酸菜水,做的酸菜却比别人家的要好吃。也经常有一些邻居来找我妈讨教,然而我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白天忙着做其他事,我妈一般用晚上的时间来做酸菜,而我有时候就好奇地站在一边看,看她切菜,煮菜,装坛,十分认真,像在制作一道宫廷御菜。
等到第二天,这酸菜便可以吃了。炎炎夏日,当煮一锅可口的酸菜稀饭,既提食欲又能解渴解乏,若要再高档一些,就现做几块嫩豆腐,煮几碗酸菜豆花稀饭,喝上几碗,也觉得快活似神仙。要是家里有面粉,我妈便擀些面条来煮酸菜面吃,做面条的过程不管是发面,揉面还是擀面都劳神,所以,若是想躲个懒,便舀些面,加点水,随便拌一拌,倒在沸水里一煮,也好吃的不愿停箸,但是,前提是里面得有炒好了的酸菜。
我妈虽是一普通农妇,但这做做饭炒菜的手艺还是让人不得不服的。去年一些工人在我们村里施工,整个工程是我们当地的一个老板承包了的,伙食当然也是这老板自家供应。而那老板由于临时没来得及准备好食材,便把一伙子人全支我家来了。谁知那些工人才吃了一顿饭,便嚷嚷着以后只在这儿吃了。老板无奈,与我爸妈商量,我妈看他们都是些十八九岁的孩子便同意了。这事是听我爸说的,我当时听了就纳闷儿,莫不是我妈藏了什么秘方,便问她:“你都做了些什么山珍海味?”我妈苦笑道:“还能有啥,酸菜干饭加几个家常菜。”
当时我只觉得好笑,直到后来到了离家很远的异乡读书,才发现我妈做的饭真的是很好吃的。有时候,独自坐在食堂,面对那一盆盆看不出原材料的“黑暗料理”时,禁不住地感伤:“都他妈不能给我放点酸菜在里面吗——”
03
记得去年夏天打暑假工的时候,偶遇一同乡的姐姐,得知我也是广元人,便激动地两眼放光,只拉着我聊家乡事,期间说起吃来更是停不下来。聊到家乡的土酸菜时,勾得我俩真像吃了酸菜似的直咽口水。后来我在开学前回了趟家,那天顺手转了一篇关于家乡独有的“女儿节”的日志,见她点了个赞,想着这“女儿节”马上就到了,便问她回来看看不。她说,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现在还不想回去。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等我挣了足够的钱,再风风光光地回去。”于是,我又默默地删了那篇日志。
冬天来了,便预示着要回家过年了,这么想着,便也不必拿“春天还会远吗”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小时候会很盼望过年,因为有新衣和压岁钱;后来懂事一些,觉得过年很无聊,不再期盼;再长大一些,成了现在的样子,来到曾经期待的远方,回首才发现,离开了故乡,故乡便也成了远方。身在学校与社会的交接点,死守着最后一段自由,前途未卜,却也突然开始期待过年,不为新衣,却为团聚。若天冷时吃一碗父母亲手盛的酸菜饭,即使再冷的天,也能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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