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遇

      在翻了4867个身后，闹钟终于响了，女人一把按死闹钟，一骨碌坐起来，瞪着红肿的眼睛在黑暗里呆坐了半响，伸手快速的的在脸上抹了一把，翻身下床，去厨房给儿子做早饭。这个女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表情呆滞，手脚麻利的煎了两个漂亮的太阳蛋，又切了一把小青菜，翻炒几下盛到盘里，切了几片面包，放到烤箱里加热，取了两只玻璃杯，倒上牛奶，然后去儿子屋里叫他起床。

      小果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才极不情愿的爬起来，嘴里还嘟囔着：烦人，我想睡觉，不想上学。女人忍住火气，她不想让儿子大早上就哭，以哭迎来新的一天太不吉利。她好言好语的劝着儿子，儿子终于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坐到餐桌前，没精打采的往嘴里塞着鸡蛋。女人也一屁股坐下来，拿起一片面包，又放下，最终什么也没吃。

      打发儿子出了门，她来到阳台，二分钟后，小果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抬头冲女人招了招手，背着书包，朝学校走去，这里距离小果的实验小学只有二百米的距离，而且不用过马路，所以小果从一年级开始，就自己走着上下学，女人每次都站在阳台上目送儿子，直到看到小果拐进学校。

      这次也一样，女人盯着儿子，看着儿子追上了一个瘦矮的男孩，两个人搭着肩亲热的说着话，经过了一个卖水果的摊子，儿子还回头朝摊子上使劲望了望，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

      女人吐出一口气，走回自己的卧室，坐在大大的双人床上，看着另一侧的枕头发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次没回来了，昨天，她打了五六通电话，终于接通了，她使劲听着听筒那边的动静，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她听到老李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很正经的说道：喂，我今天要加班，有一个案子很紧急，嗯，就这样。她觉得他的声音不正常，语气也有些刻意，忽然，在电话要挂掉的时候，她听到一声软绵绵，甜腻腻的嗓子：佳成……她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像是被人使劲攥了一把。电话被快速的挂断了，她再打过去，就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方便接听，请稍后再拨。她脑袋嗡嗡的，被那声甜的像泡在糖水罐子里的“佳成”轰的直发晕，她想马上冲到佳成面前，揪住他的脖领子问个究竟。她想马上看到这个发出如此腻人声音的女人长成什么狐媚样子，她觉得自己揭开了一个巨大的幕布，幕布后面的是她既想知道，又不敢看的剧情。

      这一夜，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眼泪打湿了枕头巴掌大的一块，她脑子里像同时放映了十部电影，思绪乱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这一夜，她把自己和老李相识、恋爱、结婚的过程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她没想到电视上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根本没有做好当主角的准备。

      老李是个多么可靠的男人啊，恋爱三个月，只牵过一次她的手，还红了半天脸。临结婚前，有一次喝多了，两人在昏黄的路灯下说着悄悄话，头挨着头，脸贴着脸，老李突然一把搂住她，把厚厚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她的心砰砰乱跳，可是老李亲完了，对她说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她当时红着脸儿，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想着，这辈子跟定他了。

      老李这样的人也会有外遇吗？她简直不敢相信，可是这半年多的种种，让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一个从来不修边幅的男人突然爱上了照镜子，从来不自己买衣服的人突然开始注重自己的衣品和搭配，还有上了锁的手机，三天两头的加班，飘忽不定的眼神和再也交不上的作业。是的，女人板着指头算了算，已经五个月没有夫妻生活了，自己有时候特意打扮一番，想要滚进他的怀里，可是老李不给她这机会，这个时候一定会鼾声如雷，还会留一个冰凉的背给她。

      女人烦躁的去洗手间绞了一条毛巾，擦了一把脸，又把毛巾叠了叠，敷在红肿的眼泡上，今天说什么也要跟他摊牌，女人恨恨的想，老李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便被抓了现行，他也一定不会承认，他最怕担责任，最怕处理事情，所以他遇到事情的态度就是能拖就拖，能躲就躲，实在跑不掉躲不开，就原地不动，装死人。这些年，家里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女人出面解决的，就连婆婆家的事，也都是女人去处理，男人是依赖惯了的。现在除了这种事，他必定也是敢做不敢当的，这样一个窝囊的男人，怎么会有女人贴他，这都赖自己当年犯了糊涂，非要父亲帮着托关系找人，把当时还是临时工的小李安排在了市公安局，又一步一步帮他当上了副局长。现如今，老李也是一个人物了，屁股后面跟着的溜须拍马的不少，花天酒地的场合也去的顺了趟儿，老丈人本想着扶持了女婿让女儿体面些，没想到老李升迁以后，不光忙的着不了家，还搞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来，女人一时恼怒，不知该怪自己，还是怪父亲，还是怪老李好了。

      女人把毛巾取下来，对了镜子，打量着自己，半年前染的头发，新长出的黑色和染的棕黄色形成了一个难看的断层，好像拼接上去的蹩脚货，头顶上还竖着几根刺眼的白发，红肿的眼睛，大大的眼袋，油腻的脸，臃肿的身形。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没有一点长进的事业，结婚时是个工商的小科员，现在还是个小科员，工资就是那固定的四千块钱，父亲也不在了，自己也没有了靠山，这比起当年结婚时，倒是和老李翻了个了。

      女人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胸口堵得慌，又叹了好几口气，一边捋着自己的胸，一边走到卧室去，准备上班。

      浑浑噩噩的一天，下班路上，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往她怀里塞了一张纸：您好，考虑一下我们的成人舞蹈班吗？女人摆摆手，灰扑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回到家，老李竟然回来了，他像往常一样瘫坐在沙发里，摆弄着他的手机，听到她回家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划拉手机。

      女人觉得自己应该像个勇士一样马上投入战斗，应该掐着这个男人的脖子大声的训斥他，应该狠狠的扇他一个耳光。

      默默了一会儿，女人上前两步，她听到自己尖厉的颤抖的声音：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男人把手机放下，看着她：“昨天去吃饭了，为了个案子，你知道的，我不想去，可是对方是张市长的侄子，我不能不给面子，就去的香格里拉，我上次带你去过的，喏，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吧，那的老板娘真是太矫情了，我也不好当众甩她脸色，她叫我的名字，叫的我直恶心，我名字是她能叫的吗？只能你叫啊老婆，是不是？”

      老李一边说着，一边朝女人伸出手，女人看着老李伸过来的手，有点吃惊，毕竟，老李已经很久没有对她有这么亲昵的态度了。

      她听着老李的话，他这是在解释昨天晚上的事，那个香格里拉的老板娘她见过一面，那还是她父亲在世的时候，去那里做生日，老板娘来敬了一个酒，大波浪的卷发，紫色轻纱的旗袍，是个风情女人，至于她的声音，是这么甜腻腻的吗？女人有点犹豫。

      这时男人站起来，一步跨到她面前，接着女人被拥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男人长长的胳膊箍着她，又说了些甜言蜜语，接着女人的嘴上扣过来一个厚厚的肉肉的唇。

      一场久违的长吻之后，女人觉得自己融化了，她那颗受伤的，坚硬的，冷冰冰的心被这个长吻一下子敲碎了外壳，露出里面柔软的，鲜红的，娇嫩的肉来。

      “哼！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你惯会骗人的。”女人的语调里带着三分娇嗔。

      “我发誓，我要是说谎不得好死！”老李装模作样的举起右手。

      “瞎说，快呸呸呸”女人慌忙捂住老李的嘴。

      “呸呸呸！”老李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听老婆的话呸了几声。

      一阵腻歪以后，老李又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他一边冲女人挤眉弄眼，一边哎哎哎的应着。

      挂上电话，老李冲女人抱怨：“什么啊，又让去加班，明天省里领导来督察，唉，这工作真是没法干了，都没法在家里多陪陪你。”

      女人似乎忘记了之前所有的猜测和不快，她推着老李半埋怨半撒娇的说：“去吧去吧，家里没了你也照样，唉，我就是操心受累的命。”

      老李极不情愿的拿起公文包，在老婆脸上又响亮的亲了一口，匆匆走出家门。

      送走老李，女人长舒一口气，觉得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感觉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天空又晴朗了，免除了狂风暴雨的侵虐，虽然她似乎心里觉得还有些疑惑，但那些不重要，只要老李还是属于这个家的，她的世界就还是完整的。

      女人轻轻哼唱着一首不成调的情歌，开始洗菜，淘米，架锅，又去把脏衣篮的衣服拿去洗，她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浑圆的身子在屋里穿来穿去，橱窗里映出她浮肿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