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做同一个梦,在夜里惊醒。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硕大的鱼,在沙漠里匍匐。她看着身旁熟睡中的男人,起身。手腕被人抓住。我去倒水喝。她说。她赤裸着身子穿过客厅,在冰箱里拿了冰水喝。依旧是赤裸着身子站在窗口,指间夹一支细长的兰州。长发缠绕在腰间,在夜里风情万种。
01.你寂寞吗?
他习惯一成不变的生活,或者说他喜欢安稳。他会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生活下去,直到死亡,如果不是那条消息。后来他想。他习惯沉默,穿白色的衬衫,不喜欢领带。搭乘清晨的地铁去写字楼里上班。独居的男人,房间里只有黑咖啡的苦味和淡淡的烟草香。暗色系的装修让人觉得冷。很干净的男人,喝酒但不会太多,抽烟只抽女士香烟,夹在他细长而又骨骼分明的手指间甚是好看。
你寂寞吗?凌晨两点半,他做完明天开会用的策划文案后,收到这么一条信息。是个陌生人发来的,头像是个女子的侧脸,在一片荒芜的沙漠里,她的长发随风摇曳。网名是干干净净的一个字,欢。他喜欢她主页上那张图片,蓝色笔迹在白纸上写着——搁浅沙漠的鱼。所以他回复了他,事实上他已经好久不玩QQ这种东西了,除了工作。
一个人久了,忘了寂寞是什么感觉了。他说。
晨,你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一点没变,永远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同学聚会的时候他总是别人打趣的对象。他身边不缺女孩子,现在是,上学的时候也是。他写诗,写的细腻而又美好。他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那个女孩子走了,据说是去留学了,还是跟着一个大她好多岁的男人走了。他还是写诗,却没再谈恋爱,诗还是写的细腻而美好,藏着一些伤痕。
城市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写字楼里的工作很忙。后来连诗都不再写了。搬了几次家,那几大本厚厚的笔记也不见了。他对身边的女孩子都谦逊有礼,不温不火。他偶尔和安娜共进晚餐,在写字楼对面的西餐厅。那个等了他十年的女孩子,穿浅色的连衣裙,温柔大方。
02.没有喜欢
你喜欢什么花?欢问他。
没有喜欢。他说。日子平淡的就像白开水,什么到口里都是味同嚼蜡。没有喜欢。
我猜你是喜欢满天星的,那种花适合你。细碎而又美好,它的花语很广,包容了许多。她自说自话起来。你应该是个干净的男人,你不允许白衬衣有污迹,相同的衣服会买好几件在衣柜里。你大概还会写诗吧。他跟你一样。
欢的问候总是会在午夜出现。她不管他在不在,总是会自说自话地发一大堆。晨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的聆听者。她喜欢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聊天,他和她一样孤独。他们开始聊天,在午夜。若有若无的问候,毫无头尾的聊天。她给他讲一部喜剧,说她在黑暗里偷偷流泪。她给他讲南方潮湿的夜,漫过脚面的海水,她新买的棉布长裙上面绣着的小花。他认真听着,偶尔评论。他还是喜欢沉默,穿白色的衬衣,搭乘地铁去写字楼上班。和安娜一起约会,在写字楼对面的西餐厅里。
你寂寞吗?你喜欢什么花?只是偶尔有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轻唤。他听见自己说,没有喜欢,字字珠玑。他偶尔会看着桌上的蓝色满天星发呆。他开始期待午夜的到来。
03.你在哪里,我去见你。
她突然不见了,他从午夜等到天亮,都没等到她的消息。他开始不安。我开始抽烟,抽细长的兰州。夹在他白皙的指间,孤独而又好看。满桌的烟灰孤独地凌乱着。他在天亮的时候熄灭了烟,关上电脑。他用凉水洗脸,刮掉突然冒出的青色胡渣。穿上白色的衬衣,搭乘地铁去写字楼上班。对着电脑敲一个个策划,下班后和安娜偶尔约会,在写字楼对面的西餐厅。安娜是聪明的女孩子,她从来都会看他的脸色行事,从来不要求他送她回家或者让他穿过几条街去买她喜欢吃的东西。晨知道他需要这样一个女孩子。他们会结婚,生子,然后过着平淡的婚后生活,直到死亡。他前几天回家吃饭的时候母亲已经有意无意地在催他结婚了。
晨,你在哪里,我去见你。她打电话给他,信号不是很好,断断续续的杂音从手机里穿出来。你知道吗,我去了四川,沿着川藏线一路往西。我站在布达拉宫前给你打电话,我磕了头,求佛佑你长安。她兴奋地说。
欢就像是一叶浮萍,四处漂泊。她的母亲是个漂亮的女人,她穿墨绿的裙子和红色的高跟鞋,眼神忧郁,她给欢穿粉色的蕾丝裙子,她喜欢诗歌和爱,她说她想要很多的爱。她在一个夏日午后离开了欢,她亲眼看见母亲一粒一粒吞下了整瓶的白色药丸。欢的父亲是个无能的男人,她不喜欢那个男人。他整日游手好闲,他养了很多小三,他一点点败光了家产。喝醉了酒回到家,就会和欢的母亲打架。他们打的头破血流,扔过来的高跟鞋正中欢的额头,自此那里有了一个疤。母亲去世不久后,那个男人也因赌博而被抓了进去。欢退了学在社会上游荡,没有学历的她找不到任何好一点的工作。她只能靠偶尔帮别人写写稿子度日。她一个人去各个地方,靠着双脚。
03.好久不见
嘿,好久不见。欢一出机场就看到了站在出口的那个男人。他穿白色的衬衣,抱着一束蓝色妖姬。她知道那是晨,来接她的。她本来打算坐绿皮火车慢悠悠地来看这个男人的,可他为她订了飞机票。她走过去跟他了好久不见。
她穿着一袭暗红色的棉布裙子,有细小绣花缠绕在腰间,妩媚极了。就像是手里那束蓝色妖姬。这是后来晨对初见她时的记忆。那一刻他感觉有什么牵动着他的左心房。他看见有一条蛇在黑暗中吐着红色的信子。
晨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她的皮肤有些粗糙,身上有淡淡的烟草香。她很年轻。她一见面就跟他说好久不见。他把手里的蓝色妖姬给她,他们一起乘车去吃晚餐。他们好像一对好久不见的情侣。他把她安顿在附近的酒店。他休了年假,带她逛遍了周边的景点。
她说她想要个家,他带着她去了他的小公寓。他还是每天去上班。穿着白色衬衣,乘坐地铁去写字楼。她在家里等他回来。她买了新的床帘,淡淡的粉,有点像女孩子的东西。她把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换成了暖色调,看起来像个温暖的家。她去附近的菜市场买活的鱼,回来在厨房一点点处理,炖一锅乳白色的鲫鱼汤等他回来。她做各种颜色寡淡的菜,味道却不难吃。他喜欢这种感觉。他甚至会在喝下一口鱼汤的瞬间,突然想起一两句的情诗念给他听。她总是眯着眼看他喝汤,淡淡地笑。
他最喜欢喝鲫鱼汤对吧。晨听见自己说。他承认自己的卑鄙。大概是爱情吧,它会让人变得卑鄙,无所不为。他承认他翻了欢的双肩包,看到了那本厚厚的日记本。
04.十八岁爱过的男人
欢很开心。那个她讨厌的男人,她血缘上的父亲,终于被抓了。她讨厌那个男人,是那个男人害死了她的母亲。她渴望被人爱。不用再和一个酒鬼生活在一个家,不用在挨打。她高兴,她向往自由。
那晚她去了酒吧,坐在角落里喝了半杯酒便头晕地不行。他就是那时出现的,他说小姐,你没事吧。她抱着他的手臂便睡着了。醒来已是清晨,她躺在一个男人怀里,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他是拥有一家酒吧的独身男人。穿白色的衬衣,喜欢蓝色的满天星,抽女士香烟,身上有着干净的气质。
退了学的欢找不到任何好的工作。她开始混迹在他的酒吧。他不让她干什么活,她就端着一杯柠檬水坐在靠窗的位置听台上的歌手唱歌。或者坐在吧台里写着稿子。
他以为那样的日子会是一辈子,安安稳稳。她甚至每天钻在厨房里研究菜谱,做他最喜欢的鲫鱼汤。直到他带着另一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那个女人穿开叉很高的旗袍,走起路来扭着腰和屁股,有及腰的波浪卷。
05.鲫鱼汤和兰州烟
晨以为她会生气,甚至会和他吵架。可她还是那么眯着眼看他,微微笑着。没关系。她说。一切如常。
他下班回到家,没有熟悉的烟火味,少了鲫鱼汤。他找遍所有的角落都没看到她。她来时带的行李并不多,那个旧旧的双肩包不见了踪影。她是离开了,他明白的。
他如常上班,和安娜不咸不淡地约着会。他明白不久后的将来他们可能会结婚,生一个或两个小孩。一起生活,只至死亡。只是偶尔下班回去的路上,他会忍不住去买一条鱼,在厨房里鼓捣半天,做出一锅不尽人意的鲫鱼汤,一口一口喝掉。他会在午夜的窗口抽一支细长的兰州烟。
我们去约会吧。他听见自己对安娜说。他分明看见了她脸上隐着的欢喜。他们没有去写字楼对面的西餐厅。他带她回了父母家吃饭。父母高兴的不像话,拉着安娜的手舍不得放开。两家父母一起吃了饭,很快便安排了订婚的相关事宜。他买了一枚小小而又精致的钻戒给她,大的结婚的时候再买吧。
安娜搬去了他的别墅。她会做各种色香味俱全的菜来温暖他的胃。他吃得欢喜却也偶尔会怀念那碗乳白色的鲫鱼汤。他们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安娜整日陪着父母置办婚礼用品。他很平静,依旧每天上班,下班。他知道安娜不会说什么的,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05.愿你欢喜
晨,你还好吗?我从一个接一个的梦里惊醒的时候,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屋里的灯光有些让人睁不开眼。要是回忆一下,昨晚是梦见了你的。真的梦见了你,大概是太久没见了,又或许是过于想你。梦见你十分爱我,真的,你爱我。他们说梦都是反的。那就这样吧,无非就是换成我爱你。这个总是真的。对,我爱你,这是真的。我在清晨戴着耳机听宋冬野,看安妮宝贝。然后开始恶心,开始痛哭,橘色的眼影有些凌乱。耳机线缠绕着左边心口的位置隐隐作痛,我想我应该是个罪人。爱情不该是个让人痛苦的话题。
我是爱你的,可你和他太像了。我不敢再冒险了。
忘了我吧,我过得很好。我在一个很美的小镇上,我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她有软软的头发,就像我的一样,我记得你是喜欢的。
如此,安好。
愿你欢喜。
这是一封信,一封没有地址的信。素净的白纸上,用蓝色的钢笔淡淡的写着几行字,装在简易的信封里。晨知道这是欢写的。他淡淡地看完了信。他想他马上会和安娜结婚,会受到父母亲戚的祝福。他会忘了欢,和安娜幸福地生活。
她说过,愿他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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