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三)

作者: 北桐_suzy | 来源:发表于2019-04-07 21:42 被阅读4次

    日子悠悠荡荡,秋霜打落枫叶,青草渐渐枯黄,寒意侵袭,转眼凛冬将至。

    这日街头爆竹声响,稚子嬉戏打闹,路边客栈里零零散散几位客人随意谈笑,其中一人是新来京城的,后生模样打扮,疑惑问道:“今日是哪家办喜事儿啊?好生热闹。”边上一老汉哈哈大笑,抚须回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今儿正好是兵部尚书刘稳的六十大寿,刘尚书为官清廉正直,很受今上重用。所以此次操办才如此隆重。”

    那后生似是悟了,又问道:“可是十年前揭发镇国大将军有功的那位刘大人?”

    “正是。”老汉颔首,又低声道:“当日镇国大将军看着也是刚正不阿,为国为民,谁知竟然通敌叛国呢?多亏刘大人拦截下那封信,才没酿成大祸。”

    众人又唏嘘感叹了几番,方才散去。

    晋王府内,一袭紫衣的陆辞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懒懒道:“冷初,你看今日这天气,大雨将至,实在不妙。”

    冷初低头恭敬回道:“王爷可要备些什么?”

    陆辞扬眉一笑,转头看着冷初,微笑道:“我那图纸上的衣裙你可做好了?”

    “回王爷,依您的吩咐,已经按尺寸做好取回来了。”

    “那便带上吧。”

    “是。”冷初缓缓退下。

    尚书府内一派喜气洋洋,管家迎来送往,忙着照顾达官显贵,记载着各类金贵礼品。虽说来往的人甚多,可府内秩序森然,没有丝毫乱象,宴席上也是各位贵人在谈笑风生,与外间风声大作截然不同。

    此时胡缡就和黎言坐在末席,他二人并无权势,不过是代替外出办事的师傅赴宴,因而相对其他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坐席,这边极为清静。

    不过他们二人倒是洒脱,不以为意地大快朵颐。坐在上席的陆辞眯眼看着斯文吃着东西的胡缡,忽然觉得耳边很是聒噪,他不耐烦地扫了眼正喋喋不休的五哥陆缙,气闷地喝了杯酒。陆缙却是笑道:“你怎么这般不耐烦?我和你说的事,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陆辞笑笑,“只是你找错人了,我志不在此。”

    “呵呵,七弟,你果真是无欲无求啊。”陆缙冷笑道。

    陆辞不言,再抬头看去,却发现胡缡不在原地,只剩下黎言在自酌自饮,他心下不安,兼有腹痛,便佯装醉酒,刘稳见状命人将其扶到客房。

    又不知过了多久,后院中一人大喊:“有刺客!”宴席的一派安详被打破,众人有些不安,而刘稳镇定自若,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温声道:“诸位不必惊慌,不过是个毛头小贼,老夫早有安排,并无大碍。”

    黎言忽然想起胡缡去后院逛了,依她的性子,不知会否插手,不行,得去找找她。于是他悄悄起身,慢慢走到外间。

    室内很快恢复如初,又是言笑晏晏,歌舞升平。屋外则是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一个身着黑衣之人脚步浮虚,踉踉跄跄地走在墙边,一手执剑一手抚肩,屋檐上尽是一流剑客。追兵近在咫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抓住了,只因他已身负重伤,再无抗衡之力。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房门突然打开,一只有力温暖的手将他拉进房间。陆辞一把扯下黑色面巾,面巾下是一张熟悉美丽的脸,此刻却惨白得难看,“他”就是她--胡缡。

    陆辞把门用力合上,带着胡缡走进房间。胡缡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拖着走,而陆辞面色不善。胡缡被安置在柔软的被褥之上,侧卧着望向陆辞,无力道:“你早知晓了罢。”

    “呵呵,”陆辞怒极反笑,“我知道你这般聪慧!”他面色铁青,顿了顿,仍是不解气地骂道:“那刘稳是何等老奸巨猾的人物你不知晓?随便下了个套,你就乖乖进来了。”

    胡缡动了动嘴角,刚想辩解些什么,外面却传来了搜查的人声和纷杂的脚步声。来不及细想,陆辞跳到床榻上,把被子披到背上,他双手撑在胡缡身侧,将女子的身影全部吞噬。他承载着盛怒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地看到胡缡眼底,胡缡忽然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门被人粗暴推开,待看清屋内是何人之后,为首的几人抱拳恭敬道:“王爷恕罪,我等按吩咐办事儿,也不想打搅您,为您的贵体考虑,只想进来查探是否有刺客。”

    陆辞眉头紧蹙,正欲开口,感受到一双微凉的手环绕住了颈脖,随即唇上被软软一碰,他低头看着身下的女子,久久不语。那几人见此情形,不敢多留,怕破坏这位爷的兴致,只轻轻阖上了门,退出屋外。

    良久,陆辞方才嘲讽道:“你倒是挺能急中生智。”他翻身下床,撕开胡缡背部衣裳查探伤势,引来胡缡“嘶—”地一声叫唤。陆辞内心叹了口气,口上却还是不依不饶:“现在知道疼了?”他看着原本莹洁如玉的美背上裂了足足有一臂长的狰狞伤口,眼神微黯,有些不忍地轻轻把膏药涂抹上去。

    胡缡感受到陆辞的手指在自己的伤口边游走,颇有些不自在,一抹红晕上了脸。她今天一进门就看见陆辞了,在众多才俊中,他依旧最是显眼,谁让他有这样一副好皮囊呢。他身材挺拔,而绛紫色自带尊贵,使得他平白多了几分高高在上。他的表情总是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他浅笑着,笑意却从未到达眼底。她背对着他,看不到陆辞此刻的表情,心内更是不安,只得开口问道:“你……可是知晓我的身份了?”

    心情黯然的陆辞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我那日救你回去,看见你手臂上的胎记便有所怀疑了,今日我才确认——你便是胡将军的幼女。”

    “胎记?可你……”

    “你我的确素昧平生,”陆辞打断她的话,缓缓道:“少时我曾从马上摔下,断了手臂。可我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无人关心。恰巧胡将军在场,便帮我包扎,顺口提了一句,他家的幼女手上也有个这样的胎记。”他停下了动作,忽然轻声一笑,说道:“我猜你那时候,定是觉得我画了个胎记唬你吧。”

    想到过往,胡缡的嘴角也弯了弯。

    这时陆辞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条红色衣裙,笑道:“你这夜行衣也破了,不如换上我带来的女裙吧。”

    胡缡大为惊异,“你你你……”

    陆辞很是得意地笑道:“放心吧,你的尺寸我一眼便知。”

    “登徒子!”胡缡恼羞成怒。

    黎言找了一圈,既未看见师妹胡缡,也没发现好友陆辞,只好闷闷地回到酒席,刚落座,便听见邻座在谈论得热火朝天。

    只见那礼部官员满面红光,唾沫星子一个劲儿往外喷:“那是,你没见那姑娘,啧啧,路都走不稳了,被晋王一把抱起来!”

    听闻此言,黎言惊得呛了几声,忙接嘴道:“此话当真?”

    那官员哈哈大笑,“绝非虚言!我听府上说,搜查刺客时,晋王就和一女子在房里,”他别有深意地顿了顿,“话说回来,晋王可真不怜香惜玉,那么娇滴滴一姑娘,哪经得起折腾啊,要我说……”

    “那晋王殿下现在何处啊?”黎言急切打断道。

    “好像是回府去了,我见他急急忙忙抱着……”未等那官员说完,黎言便冲了出去。

    黎言跑到大门,正见着冷初要驾马离开,他连忙止住冷初,急急问道:“你家主子可在车内?”

    因为知道黎言和自家主子的关系,冷初如实点点头。黎言掀开车帘,见陆辞果真抱着一披发女子,不禁又气又恨,脱口道:“陆辞,你这般可对得起胡师妹!”

    “小狐狸可以谅解的!”

    “我和他又没什么瓜葛!”

    车上二人同时说道。

    “原来师妹你是为了洗清胡将军的冤屈才来六扇门啊。”黎言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一心立功。”

    “好在昆仑山向来与六扇门有来往,我这才得以拜在师傅门下。”胡缡点点头道。

    “你可找到些什么?”黎言问道。

    “没有,”胡缡叹了口气,垂下头去,“先前我偷看到他将我爹原本的信件放在书房暗格的雕花盒子里,可我去找时那儿早就空空如也。”

    “这不过是个圈套。”陆辞适时插口道。

    “那你呢?阿辞,你又怎知今日就是胡缡出手之日?”黎言转而问道。

    “我自然知道,我与小狐狸心有灵犀嘛。”陆辞无赖一笑。

    胡缡冲他翻了个白眼,身体疲惫地靠在他身上,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黎言见此,劝道:“师妹,你可曾告诉师傅此事?”

    胡缡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黎言又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找师傅帮忙?他与胡将军当年有些交情,何况师傅如今深受今上信任,如若师傅能进谏,此事定有转圜。”

    闻言胡缡的眼睛亮了亮,轻声说道:“你所言有理,只是……”

    “只是杨砚有何理由冒险帮忙呢?光凭那些微薄交情和你们这些小辈的一面之辞,他便会与如今位高权重的刘稳作对?”陆辞接过了话,挑眉问道。

    黎言犹豫片刻,还是对陆辞说道:“我和胡师妹的确人微言轻,可你是皇子,你的话总是有些不同的。”

    陆辞望着黎言,眸色深沉,正欲开口,马车却停了,冷初在帘外低声道:“王爷,到了。”

    陆辞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不正经的笑脸,他对黎言道:“阿言,你先回去吧,小狐狸先在我这养伤,也好掩人耳目。”

    黎言拍了拍陆辞的肩膀,不再言语,率先走出马车。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口。

    陆辞抱着胡缡下了马车走进王府,后者一脸凝重不发一言。

    待进了房门,陆辞将她置于床榻之上,缓缓道:“你这伤比上回重很多,你可清楚?”

    胡缡虚弱地点点头,她此刻松懈心神,才发觉后背伤口如被烈火焚烧般疼痛。

    “既然清楚,你就安心养伤,别想那些费神的事儿。”陆辞俯身看着她的双眸,难得的正色道。

    胡缡语气淡淡道:“知道了。”

    陆辞转身欲走,缓缓道:“我命人来替你处理伤口。”

    “陆辞,”胡缡忽然说道,仍是语气淡淡的,“我虽不在金陵长大,却也明白你们权贵之间的错综复杂。我不想与你再多牵绊,你不必和我师父开口。”

    谁知陆辞却凑近了胡缡的脸,笑吟吟道:“小狐狸,你是害怕我卷进夺权的漩涡吧?你根本就是在担心我,还要说自己不喜欢我吗?”

    胡缡苍白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冷冷道:“出去。”

    陆辞哈哈大笑,步子轻快地离开了房间。一阖上门,他的脸上便失去了一切表情,大步迈向了自己的卧房。

    陆辞落座后,把玩着桌上的白玉瓷杯,眸色深沉,嘴角含笑。一旁等待了许久的冷初轻声道:“王爷,胡捕快已经就寝。您可要……”

    “备马,去六扇门。”陆辞打断道。

    “王爷,可是……”冷初为难道。

    陆辞瞥他一眼,笑道:“无妨,我自有分寸,待此事一了,我便再不插手。”

    “……是。”冷初转身走开。

    翌日,大雨冲刷了一切肮脏污浊,天空清澈,万里无云,纯净无比。

    阅毕黎言的信笺,胡缡忍着疼痛走到后院射场,见到正弯弓欲射的陆辞,她走到他身边,陆辞射出一箭,正中红心。陆辞转身端详她,笑道:“这么疼也要跑来见我?”

    胡缡冷冷道:“我说了你不必插手。”

    陆辞不语,捞起一支箭,转回身去,又中红心。他浅浅笑道:“黎言最近太闲了。”

    “你要知道,我没什么可以补偿你,以身相许更是不可能。”胡缡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正合我意,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身,”陆辞轻松射出一箭,再中红心。“我要你的心。”他回头,含笑的凤眸光彩流转,写尽风流。

    胡缡哑然,快步走回房间。

    许是王府照料周全,胡缡这次的伤痊愈得极快。半月不到,她已经可以来去自如了,陆辞再没有留住她的借口,只好任她离开王府。

    胡缡回到六扇门,来不及询问师傅到底陆辞答应何种条件,便被派往北方抓捕一个流亡多年的江洋大盗,她别无选择,只好快马加鞭出了金陵城。

    城墙之上,杨砚看着那抹红色消失视野之外,回头对一袭白衣的陆辞淡淡道:“胡缡已经出城,今日便请殿下进宫,想来太后许久不见你这个由她一手抚养长大的孙子,一定分外想念。”

    陆辞嗤笑一声,随口道:“不知您在担心什么,本王一向无意皇权,不过是帮五哥在太后那里美言几句罢了,何至于毁约。”

    “那殿下最好尽快让太后将手中兵权交给烨王,老臣也会着手搜查刘稳的罪证。”

    陆辞懒懒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下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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