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谁

绵延了十多天的秋雨终于肯歇口气了，天空干净的没有一丝云彩。清爽的风吹拂着，阳光温暖。

巷子里传来女人的交谈声，呼唤孩童的呵斥声。远处有唢呐声，是从那个新逝的老人的葬礼上传来的。老人八十多岁，食道癌晚期，走时身边无一人相伴，发现时只看到被痛苦扭曲了的脸颊和口中残留的血沫。

还有鞭炮声，有老人岁不过花甲，患骨癌。家人儿女忙着准备寿材，想来有些后怕，一个人该有怎样的淡然才能面对自己死后的归处？给一个随时会被死亡带走的老人准备棺材，不知道是一种慈悲还是温柔的伤害？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生老病死只是按照自然运转的法则来运行。如果没有意外，每个人都如同树上的叶子，应季而生，应季而落。人生便会少了太多的遗憾。但自然尚有未可知的暴风雨，不逢时的雨雪寒霜。何况卑小的人的命运？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谁曾经思索过一生为何而劳碌？

为人父母时，你要操心自己幼小的孩子不被饥饿，寒冷，烈日侵袭。和人结为夫妻，你也得操心伴侣的衣食，情绪。为人子女，你要时刻关注父母的健康，以期父母有个安逸的晚年。

唯独不曾关注自己，操心儿女，操心家里家外，操心田间地头，操心一家老小，直到因为苍老或者疾病的来访而不得不中断。

直到躺在病床上，才发现击倒你的不是疾病，而是终日的忙碌。也只能在倒下的最后那一刻才能体会到健康是金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终于有时间可以读书了，而这空下来的时间竟是因为生病，因为不能胜任日常的工作。想来有些可悲，每日目睹着来来往往的患者，从他们的眉眼中流露出的痛苦和口中发出的叹息中也曾捕捉到一丝自己的影子，却因为过分的自信而忽略了。总以为自己还年轻，足以撑起诗与远方的梦想。殊不知父母已经年老，幼小的孩童也早已长大，而位居中年的自己除了不可能再年轻以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疾病，意外像潜伏在暗处的贼，随时都有可能偷袭你。

而我从未将自己划归到中年的行列。直到半大的小伙子叫我阿姨。直到一天天孱弱的身体将我击垮。直到目睹那么多熟悉的人一个个从生命中走失。我才发现自然万物的运转从不以个体的意志为转移，该来时会来，该走时会走，无论你愿或不愿。

而那个新近逝去的老者在弥留之际有没有思索过活着究竟为了谁？

或许没有。在大多数人尤其老一辈的人的思维方式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纠结。为人父母定当竭尽全力为儿女忙碌，抚育他们长大，如果成才，供他们读书，求学，用知识获取自己的价值，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稍有欠缺，则娶妻生子，继承父辈。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受尽多少磨难，从不放弃，在他们看来这是本分。

而儿女们呢，长大了有了各自的天空，或翱翔天际，或混迹于尘世皆不再关注逐渐老去的父母也需要陪伴。他们逐渐衰老的过程实则是回到婴孩一样的一种懵懂，而谁都不会忽略一个婴孩的喜怒，却忘记了父母也会渴求关注，陪伴，讨好，夸奖。这也是本分。

现代人多数计较，计较得失，计较成败，计较多少。常常将为了谁挂在嘴边。父母对孩子说，我这么辛苦全都是为了你。对伴侣说我这么辛苦全都是为你这个家。唯独不会说，我所做的一切是出于本分，是为了获得自身的价值。

为人父母，抚养孩子长大成人是你通过他们获得了成功的价值。

为人夫妻，在为对方获得幸福感的过程中通过伴侣体现出更多的幸福感。

在工作中更是如此，你只是通过工作获得付出和收获的价值。

而这一切，并不都是为了谁。

这是本能，也是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