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你还好吗?

作者: 浅池溶月 | 来源:发表于2023-08-03 17:1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许久不见娜娜,具体有多久我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六年,也许是七年。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我私心里一直期望她能过得好,这样的话,她的人生还不算太糟。

    她很单蠢,是的,是蠢,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然而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懂,也许是一种幸运!不然经历那种让人悲痛欲绝的事儿,内心即使不千疮百孔,笼罩在心头的阴云也会伴随人的一生,又如毒蛇一般吐着芯子,让人无法摆脱缠绕。

    提到娜娜,还要从八年前我和老公裸婚谈起。两个年轻人在县城工作,但是县城没有房子,平时我们住在各自单位。而寒暑假我只能回他老家,虽然有各种的不适应,但也没有办法。就是在那个暑假,娜娜闯入我的视线,与我的生命有了短暂的交集。只是那时候没人能想到她以后的命运走向,更不知道命运翻云覆雨,那双大手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几乎置她于死地。时至今日想起她来,内心还是止不住抽痛,为她叹息。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天有些阴沉,灰蒙蒙的,似乎有场大雨要来冲淡暑气,然而老天爷绷了一天的脸,一点儿也没掉泪的迹象,惹得等雨的农人,频频摇头。老公上班去了,我一个人在家百无聊赖,跟公公婆婆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与其在狭小的院子里闷着,不如出去走走。我喜欢去河边,老实说这里风景不错!河水清清,芦苇青青,水草丰美,牛羊在河边悠闲地吃草,再加上鸭子在水中自由自在地嬉戏,河岸上还坐着不少钓鱼的闲人,远处近处的村人在田野干活,这场景倒也呈现出一派祥和的气息。

    你别看着周围景致美,就忽略了地理位置的偏僻。确实老公家有些偏僻,两条河把村子围成了起来,放在古代可能是天然的保护屏障,然而隔绝了村里人与外界的联系。跟老公谈婚论嫁时,娘家的邻居说“河套”(我们这地方把地里位置不好,交通不太便利的河沿地方,叫河套)的姑娘争抢着往街边嫁,而我却是街上的姑娘偏逆行到“河套”。我对这些话无感,因为我本身也是农村姑娘,对地理位置倒没什么要求,也不强求非要嫁到城市里去。老公跟我说起他们小时候上学的艰难历程,往往都是一群娃结伴同行,走二里路去隔壁村的私人学堂上学。虽然村委公立小学离他们村直线距离更近,但没人去,好像村小跟他们完全无关一样。因为村小在河的对岸,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学校毫无办法。那个时候家长需要下田干活,是不可能每天都送他们渡河上学,再说了坐船渡河需要钱和粮食,坐一次可以勉强接受,但是上学一天几个来回,哪家吃得消啊!再说了水大的时候,坐船还有风险,因此他们都是背着书包去上邻村私人开的小学念书。

    然而私人学堂没有初中,他们只能转战乡中学了。这个时候就算是需要渡船过河,但是初中住校,五天才回家一次,家长倒也舍得。老公说上高中时,渡船出过几次事情,为了出行方便,几个村子合力修了一座吊桥,还是那种用钢筋和铁网编造而成的简易吊桥。吊桥的位置正对着河对面的小学,有了吊桥之后,村子里的人才出行也方便了,不用再绕远路去赶集了。第一次去老公家,当时还是男朋友的他带我去走吊桥,我踩在吊桥上面,每往前走一步,吊桥都跟着我的步伐摇摇晃晃,我低头看下面的河水。老公告诉我,河水很深。我是个旱鸭子,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真不知道他们村的人是怎么做到在上面骑自行车,拉架子车的。这个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从我旁边跑过,很快就跑到了桥那头,老公指着桥那头蹦跳的女孩,笑话我胆小如鼠。

    生于农村,我虽然晓得农村的穷困落后,只是万万没想到我曾经嫌弃的家,竟然比老公家好得多,虽然我们两家只相距四五十里,最起码我们出行不用隔水,无需渡船。这可不就是邻居说的“河套”嘛。考虑到吊桥的年限和潜在的危险,政府修了跨河大桥,也拆掉了原来的吊桥。宽阔的大桥,肯定比原先的吊桥好啊,附近几个村子出行也都跟着方便了,几个村子里,有车一族也跟着多了起来。桥是通了,人也有更广阔的天地,然而一些人内心的肮脏下流是无法改变的。虽然我知道每个村子都有单身汉,然而我竟不知这村里有那么多单身汉,那些人年龄跨度也比较大,上至八十,下至二十,年龄大的整天在村里游荡,眼睛也瞟着过路的大姑娘小媳妇,絮叨些家长里短,而年轻拼命地相亲找对象,似乎不甘于加入单身汉的队伍。

    我嫁过来的时间不长,回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跟村里的人不熟,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一则是他们村的辈分比较错乱,可能我觉得应该喊对方叔,婶,结果人家却要倒过来这样称呼我,最让我惊奇的是跟我妈年龄相仿的人,竟然张口喊我奶奶,真是把我雷得外焦里嫩。为了不闹笑话,我打定主意不主动张口说话,就算必须打招呼,也尽量避免称呼。其实还有一点最为重要的是,我甚是不喜欢村里的男男女女开的玩笑,像那种张口就“慰问”人家妈妈,闭口谈论新妇的肚子。我虽然不喜欢,但是也知道这是他们消遣无聊的一种方式,我既不能发脾气,又无法阻止,因此也不愿意跟他们说话。当然了,村里人大部分都是很淳朴的。

    我不想遇到村里那帮闲人,然而我走出家门,穿过村子东头的小路,入眼的就是树底下一群男男女女,此刻正打牌叙家常。老来得女的宏建,抱着蹒跚学步的闺女晓彤也在人群中。我认识宏建,我和老公结婚的时候,他也在帮忙张罗酒席,我考虑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吐出一个字,耷拉着眼皮从他们旁边默默走开。

    ”哎,你们看啊,老李家的新媳妇就是这样的,还老师呢,眼睛长到头顶了吧?”

    “切,人家刚嫁过来,又不认识咱,跟咱有啥好絮叨的,打你的牌吧……”我听到了他们的闲言碎语,然而只能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而娜娜就是那个时候,从人群中起身,一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

    我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走。我不认识她,本想问她为什么跟着我,转念一想路又不是我的,也就没说话,而她也不吭声,趿拉着一双破拖鞋,不紧不慢地跟着我,直到我停在了大桥旁边的树荫下,她也停住了脚步。旁边河坡田地里也有农人在干活,桥上也有几个孩子骑着自行车飞翔,时不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也许他们是在进行一场比赛。不知谁家养的鸭子,在水里游来游去,被孩子的笑声吓到,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眼前一大片芦苇,郁郁葱葱地映入河里,像美丽的新娘正在对着镜子梳妆。再一次感叹,果然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于是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准角度开始拍照。

    她看见我拍照,竟然凑上来伸着脖子往我手机上看。这时我方仔细打量她,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黑黑的皮肤,双眼皮,眼睛不算大,整个人细条条的,整体看来,她长得虽谈不上美,但也绝不难看。

    “你在干啥?”她见我在看她,竟然开口问我。

    “拍照啊……”她竟然不知道我在拍照?脑子里闪过无数的问号,但还是按下心头的疑问,回答了她的问题。

    “为什么要拍照啊?”她又开始问,像极了我一岁多的小侄儿,蠢萌蠢萌的。

    “因为这里风景美啊……”大概是职业的缘故吧,我喜欢孩子,对她的这种傻瓜似的问题,我并未显出厌恶,反而是耐心地回答她。我在河边待了两个多小时,她竟然也在河边待了两个多小时,我走走看看,随手拍拍照,她也就一直跟着我。直到闹脾气的天空中洒落雨滴,我才往家跑。看到我往家跑,她也跟着往家跑。这两个多小时里,我知道了她叫娜娜,十三岁了,跟我的学生差不多大。令我惊讶的是,她竟然才上三年级。

    “娜娜,你不回家放牛,不害怕挨打吗?”

    “娜娜,你暑假作业写了吗?”

    “还用问,她会写吗?肯定连书都被烧锅了吧!”哈哈哈,桥上骑车的孩子从我们身边骑过去,一边骑一边还不忘嘲笑娜娜。

    “你看,竟然有人跟娜娜玩,听说她还是个老师,太奇怪了,竟然有老师喜欢娜娜!”

    “哎,你小点声儿,也许她不知道娜娜这里有问题呗!”一个孩子一手扶车把,一手指着自己的脑子。听了这话,娜娜并未有任何反应,还是跟着我往前跑。

    从那之后,只要我去河边玩,她就习惯性地跟着我。我在河边看书,她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有时候席地而坐,有时候口里叼根狗尾草,很随意地躺在地上,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雅。偶尔我老公在,她也依然如此。当她告诉我她之前就认识我的时候,我感到特别惊讶,我搜索了一下脑海里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村里的大人小孩,依然对她毫无印象,我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

    “我在吊桥上见过你,你不敢走吊桥,我从你身边跑过去了,你还在这头哇哇大叫,让人拉着都不敢过桥,你真笨!”原来之前在吊桥上的那个女孩是她啊,我当时沉浸在恐惧中,根本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因为她跑而让吊桥抖动得更厉害的女孩,就是眼前的娜娜。除此之外,我结婚的那天,她在门口捡过喜糖,她原本想进屋看新娘。听人说我是老师之后,她不敢进去了,然而当她看到别的小朋友进屋之后,高高兴兴捧着大把好吃的出来,她也想进去了,但新房外的大人没一个让她进去的。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悻悻地离开。如果她不说,这些事儿我一无所知。现在想想,当时大家是怕脑子不好使的她进屋,一屁股坐到喜床上的话对新人不好。

    现在她跟我还算熟,而我跟村里的人依然不熟。整个暑假,除了回娘家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往外走,看看河水,看看田野,孤僻又孤单。发现有她在身边,倒也不错,最起码不那么孤单,对不熟悉的村庄也少了些害怕。

    日子缓慢流淌,我跟她越来越熟悉,一看到我,她就会丢下正在玩的石子,或者泥巴,迫不及待地跟着我。那天我一出门,她又起身准备跟着我一起去河边玩。不提防同在树下的奶奶拉住她,让她去放牛,她不乐意,她奶奶急了,张口就骂她整天就知道往外跑,家里的牛也不知道去放了。她奶奶骂骂咧咧,我满脸尴尬,似乎那骂不是针对娜娜,而是对着我,句句都像是我带坏了娜娜。心里猛然一沉,是啊,听说她除了玩泥巴、石子,就是牵着牛去放,哪像现在这样整天跑着,什么活儿也不干,这样看来确实是我的问题了。那天,我独自一个人在河边看风景,而她被奶奶强行拉走放牛了。

    之后再见到她,不是她一个人牵着牛,走在乡村小路上,就是跟她妈妈傻妞儿,一人牵一头牛。瘦弱的她,那还未抽条的小身板,哪能斗得过牛呢,经常被肥壮的牛拉得趔趄甚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身后传来大人小孩的笑,而她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牵着牛去放。

    我对她的遭遇很是同情,然而同情最是不值钱。我既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帮她去放牛,真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从婆婆口中得知她的身世,真是为她悲哀不已。按理来说她妈妈是不能结婚的,这样悲剧就不会重演。她妈傻妞儿是个十足的智障,嫁给她爸爸宏申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囫囵,除了会简单地咿咿呀呀,跟刚学说话的小娃娃没甚区别。不,要说没区别吧,她也有,因为她是成人啊,只不过是智力低下的成年人罢了。这样的人,指望她帮忙干家务活儿?现在会放牛,见人知道喊叔、婶、完全是娜娜奶奶的功劳,几十年如一日的教傻妞儿说话,干活。不得不说,娜娜的奶奶真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傻妞儿人虽傻,肚子却很争气,嫁过来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龙龙,隔了两年又生了娜娜。很幸运的是,龙龙和娜娜兄妹俩在智力方面比傻妞儿强百倍,最起码他们都能正常说话,还知道帮助家里干活。龙龙虽没有成为一条龙,然而还是比娜娜聪明些。要说聪明,也只是相对而言的。龙龙上学的时候,也是学校有名的后进生,对别人来说简单得跟一加一一样的数学题,于他就是世界未解之谜,别人轻轻松松做一道题,他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每天也跟别人一样上学下学,回回带回来的试卷上都满是大红的叉叉,个位数的成绩,怎么都教不会的脑子,让老师恨得不行。终于熬到中学毕业,龙龙毫无悬念地与高中失之交臂。于是他卷着一条破被子,跟着亲友一起外出打工了。年关龙龙回来了。村里人看到龙龙不但买了智能手机,而且还能正常实用,一个个眼睛瞪得大大的,绝对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而娜娜她,都十二三岁了,却连一头牛有几条腿都不知道,不知道电话为何物,更别提使用智能手机了。

    我知道娜娜确实是个智力残障少女,从她问我拍照开始,我就发现了,但我不相信她连牛有几条腿都不知道。那天我在门口,恰巧邻居家的娃喊我问题,我在解答的时候,她牵着牛走过来了,她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人群里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哟,娜娜可以啊,知道巴结老师了,看你整天跟老师玩,知道牛有几条腿呗?”我满怀希冀地看着她,希望她能用实力打碎大家的恶意玩笑。而她脱口而出的“三”,还是把我打回到现实。是啊,我不是早就知道她智力低下吗?她的回答惹来大家无情地嘲讽,这人群里面甚至还有她大伯。我心生悲凉,她却懵懂,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仿佛大家都在夸她一般。

    时间的书页很快就翻到了下一年,五一假期我又回去了。我们正在吃饭,突然听到警笛声响,仔细辨别,发觉声音是越来越近了,停了一会儿,又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村里人都被警笛声吸引了,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看,公公也出去看热闹去了。不一会儿他们回来了,还有些别的人一起站在路边“高谈阔论”,他们谈论的内容,就像一记惊雷,炸得我两耳轰鸣。

    公公问大家:“警车来干嘛?”

    村里有名的万事通宝林说:“乖乖,宏建被警察抓走了……”

    “因为啥啊?”有些不了解情况的人,端着饭碗在路边边吃边问。

    “因为啥,因为宏建强奸了娜娜!”宝林大着嗓门回答大家的问题。

    “啊,真的假的……”有人不确定地问。

    “肯定是真的呗。不然警察抓他干嘛?宏申咬死要告他……”宝林又接着说,“其实吧,别说宏申要告他,你看他做的那事儿,告死他也不亏,搁谁谁都得告他!”

    有人还替宏建忧心:“宏建真是栽了,年轻的时候看电影摸人家大姑娘的屁股,让人家暴打一顿,三十多岁时还入室强奸了大红老婆,让人家弄到拘留所住了半个月,赔礼道歉又赔钱,快四十了才结婚,这五岁的人了,有儿有女的,竟然干这事儿?他要是坐牢了,他老婆孩子咋办啊……”

    有人接着说:“你也不看看他老婆那窝囊样儿,宏建那一肚子花花肠子,他啥时候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啊。不过这比起他年轻时候做的事儿,也不算啥事儿啊……”

    “啥,这还不算啥?犯法了懂不?别说娜娜这样的娃儿,单是她还未满十四岁,宏建的罪就大得不得了……”懂点儿法的人开始反驳了。

    听他们七嘴八舌地嚷嚷,就像一千只乌鸦一样聒噪,甚是让人心生烦躁,况且他们谈论的还是这种让人痛心的事儿。我对宏建的事儿不感兴趣,然而事关娜娜的消息,像在平地里扔了一个惊雷,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是娜娜的遭遇。

    很久很久,我都无法回过神,还不到十四岁的娜娜,竟然怀孕了!我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不见,再次听到娜娜的消息,竟然是如此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她还是个孩子啊!

    婆婆知道娜娜曾经跟我一起玩的事儿,也看出来我的难过,就给我讲了她听来的故事。

    第一个发现娜娜怀孕的人,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娜娜本人,而是同村的小韦母子。那天小韦妈用架子车拉了一车土,左转上岗的时候,一个人怎么也拉不上去,这个时候娜娜恰好从旁边经过,小韦妈张口就喊娜娜帮忙。娜娜听到她喊,赶紧跑过去准备帮忙,小韦恰好赶到,一下子就把架子车推上去了。他说看娜娜肚子跟他老婆小丽的孕肚一样一样的,肯定是怀上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坏良心的事儿,他们可不能喊她帮忙推车,万一有个好歹,百口莫辩。就这样,全村里人都知道娜娜的肚子大了的消息就像长了腿的娃娃,满村跑。知道点儿的都在背后猜测,大家都怀疑的对象都是村子里寂寞的单身汉。当时谁也没有怀疑到宏建身上去。

    娜娜的爸爸宏申自然也知道了这可怕的事实,他又不傻,于是果断带着她到县医院检查。果不其然,少女娜娜确实是身怀六甲。做彩超的时候,明明白白地看到娜娜肚子里有个蹬腿蹬脚的男娃。想到自己的傻女儿,还不到十四岁,竟然被糟蹋了,宏申怒从心中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谁这么缺德,干这丧尽天良的事儿,竟然欺负他智障的闺女!这个平时不言不语的汉子,也是个可怜人。当年因为家穷,一直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就当他以为自己也会加入单身汉的行列,一辈子就这样孤孤单单凄凄惨惨过一生时,傻妞儿出现了,走进了他的家庭,看着整天傻兮兮的婆娘,他心里也是苦闷不已,对于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谁想找个傻婆娘啊。但他娘劝他,三十多岁了,别折腾了,只要是个女人,能生娃,就行了,总比一个人好孤独终老好啊。他虽然不甘,但是想想也就认同了他娘的观念。傻妞儿的肚子是争气,他留了后,一儿一女凑成了“好”字。可惜他们只想留后,却不懂基因的强大,让他们的丑恶无处遁形。是啊,没老婆自卑,有了老婆更自卑,他从来不跟老婆一起外出,甚至连跟老婆一起放牛都不愿意。傻妞儿肚子是争气,他从傻妞儿怀孕开始,就开始祈求上天,希望赐他正常的孩子。然后上天好像是惩罚他明知傻妞儿有智力问题,不宜结婚生子,偏偏还跟他结婚,是留了后,但是孩子并不是很灵光的脑子,也让他这一辈子都不敢在村里挺直腰板。既然都这样了,那么还是坦然接受吧,只能拼命干活挣钱,希望儿子龙龙能找个正常点儿的婆娘,将来别再生问题孩子就行了。至于娜娜,女孩子傻不傻,总归是有人要的,成年之后,找个差不多的家庭嫁了就得了。他没想到,没等到娜娜长大,命运的大手又开始重锤出击了,可是这一出拳头,就算钢铁也得被砸个洞,别说是他们这样的软柿子啊。他心里清楚,娜娜从来没有离开村子,更不懂男女之事,那么她肚子里的胎儿是从哪里来的,肯定是本村人干的。

    他不知道从哪里调查,只能问娜娜,然而询问这种事儿,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娜娜还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不知经过多少口舌,娜娜终于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宏申气得两个眼珠子都圆了,这个宏建真是个畜生,他就算不是娜娜的亲叔叔,也是他宏申的同门弟兄啊,更何况娜娜还是宏建看着长大的,而他竟然这么丧心病狂,竟敢把魔爪伸向娜娜,绝不能饶恕!

    这个在村子里一直都不敢伸直腰板的汉子,第一次强硬起来,也许是普法知识传宣到位吧,他勇敢地拨打了110,讲述了女儿的遭遇。其实宏建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曾找人“议和”,提议给娜娜五万块钱作为补偿,但宏申丝毫不为所动。他甚至撂下狠话,扬言一定要把宏建送监狱。

    这不,宏建被警察拷上带走了,也许大家以为这个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以为宏建要把牢底坐穿的时候,没想到第三天他又被放回来了。

    村里人都很惊讶,纷纷围在他家门口打听消息。他无比自豪地大放厥词,直言道幸亏他没给宏申那五万块钱,否则就亏大了,因为娜娜的肚子跟他没关系。他还洋洋自得地跟他老婆说要破破晦气,准备用那钱把自己的房子装修装修,再买个电动三轮车开,然后带着老婆孩子去县城溜达溜达。村里人看他那样子,虽然不信,但当着他的面,也没说什么。不过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宏建的故事出现的频率绝对是最高的。

    只是热搜会降温,娜娜肚子大的消息,就如锅堂里的火星,没人烧柴,就渐渐熄灭。五一假期过后,我回县城上班了,除了听些流言,对娜娜肚子大的真相一无所知。我多想她只是生病了,就像新闻里所说的肚子里有瘤,切除了就会好。可是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她肚子里的胎儿确确实实存在!而我除了在心里说娜娜真是苦,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最是无情,一转眼两个月就过去。再一次回到这里过暑假,彼时我也是个准妈妈了。再次听说的故事,是娜娜引产之后离开了村子,宏建已经被再次抓走了。这次是他是真的坐牢了,据他嫂子说他被判了八年。很多人都说他的傻憨老婆估计要跑。

    是啊,法网难逃,五一假期时他抓而被放,不是因为他没罪,而是因为证据不足。他咬死不承认娜娜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娜娜就是一个傻子,又不懂男女之间的这事儿。他觉得只要他不认账,警察也拿他没办法。娜娜说的话根本不能作为证据,又没人能证明娜娜跟他睡在一起。只是他低估了老实人宏申的决心,宏申这次是真动怒了。当初宏建被放回来,在村里散播谣言,说睡娜娜的不是他,而是几个单身汉,也不知道是谁把脏水泼到他身上,妄图用娜娜肚子里的野种污蔑他,他有儿有女的,怎么会干那事儿。因为宏建清楚,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娜娜的身体里是不可能找到他遗留的体液,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宏申气得抓狂,但是又没法办法。不知谁给宏申出了主意,说胎儿就是最好的证据。宏建不承认可以,那就让胎儿说话。宏申觉得是个好主意,正好看看到底是不是宏建的种,若是的话就让他坐穿牢底,兄弟没得做了,他永不可原谅宏建。于是宏申选择让娜娜继续妊娠,在孕七个月的时候引产,通过科学手段验证孩子的血缘。

    娜娜啊,还不到十四岁的娜娜,在做引产手术的时候,在催产针的作用下,疼了一天一夜,扯着嗓子大叫,终于产下了腹中的胎儿,这个罪孽的种子。有好事儿的人还在村里散布不知哪里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说娜娜当时引产下来胎儿还是活的,跟宏建长得可像了。确实经权威鉴定结果显示,胎儿和宏建系父子关系。面对铁一般的证据,宏建无从抵赖,他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始末缘由。

    原来娜娜自己懵懂,却喜欢帮人哄孩子,可能是只有小娃娃不会嫌弃她吧。她经常去宏建家,帮忙哄宏建的两岁的女儿晓彤。娜娜不懂人心,晓彤睡着后,她也不知道回家,竟然就在晓彤旁边睡下。而宏建的憨婆娘,没啥爱好,除了在家洗衣做饭看孩子之外,就喜欢跟人打牌。经常看到她怀里的晓彤哭得哇哇的,她还能坐着打牌。这不有人给她看孩子,她正好乐得清闲,干脆跑到外面跟人家打牌。娜娜不回家,那就在她家睡好了,正好可以看着晓彤,她可以好好玩玩了。

    宏建家的房子只盖好了主体框架,内部没装修,两张床摆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宏建两口子和女儿睡一张床,两个儿子睡另外一张床。那天中午宏建干活回来,看门半开着,屋里静悄悄的,他喊了老婆几声,没人应答。他抬腿走进屋里,不见老婆人影,看到娜娜和女儿并排躺在床上睡着了。别看娜娜脑子不灵光,但是少女该有的发育也渐渐显露出来,极大地刺激了宏建这个五十岁老男人的荷尔蒙。老婆不在家,儿子们上学中午又不回来。一念邪生,于是他就把罪恶的大手伸了过去,一把扯掉了娜娜的裤子,娜娜醒了,但是她什么都不懂,他说跟娜娜做个游戏,娜娜就跟他做游戏,他做什么娜娜完全不懂,而他尝到了少女的滋味,心想果然跟他家的老娘们不一样,事后他把晓彤的零食分给了娜娜一些,并告诉娜娜,以后还来跟他做游戏,叮嘱娜娜不许告诉旁人他们的游戏,说这个是秘密,不然就不给她零食吃了。娜娜还真没吃过什么零食,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娜娜完全不懂游戏的真正意义,只知道零食好吃,还可以跟晓彤玩。可惜她也没有一个明白事儿的妈妈,母女俩也没有正常的交流,奶奶年纪大了,她失身的事儿,她自己不知晓,家里人更是被蒙在鼓里。发现她腰粗了,饭量大了,大家都以为她是在发育在发胖,谁都没把怀孕这事儿和她联系在一起!至于宏建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据他交代,欺负娜娜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只是他比较倒霉罢了。

    自从娜娜做了引产手术,她就被送到外地姑姑家。从此我再未见过娜娜,更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除了同情,还有作为女性的愤怒,我什么事儿也做不了。当我在产床上,历经二十多个小时的阵痛生下大宝时,满脑子都是娜娜的样子,想到她的痛,瘦弱的少女硬生生引产,那痛,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尽管事情已过去几年,宏建也在牢里蹲了几年了。宏建的老婆孩子在家苦哈哈的熬日子,甚至还向村委闹腾,要贫困名额。想想宏建做的事儿,若给他们贫困户的名额,对娜娜一家来说,算什么呢,他老婆孩子贫困,那是他做的孽。他既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儿,就是不打算要老婆孩子,管他家过成什么样子呢。但是宏建的罪行,跟他老婆孩子无关,他老婆人也不大聪明,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要养,大的才十三岁,跟娜娜一样的年纪,老二八岁,女儿晓彤才两岁,要是不帮扶,他们娘四个估计也没法过活。尽管宏申家不情愿,但是村委还是决定帮扶宏建一家。这八年的牢狱生活,不知道对宏建来说算什么,大家都觉得八年对宏建来说太轻了,明明自己也有女儿,怎么还能祸害别人的女儿呢?并且还是在自己幼小的女儿面前,对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弱智少女下手。尽管女儿晓彤当是在熟睡中,对所发生的一切都不知。

    宏建是否后悔我们无从所知,而娜娜是否懂得自己的经历,我们更是一无所知。但想来现在的她对于情事,还是不懂的吧。毕竟她是那么单纯,也就是人们口中的蠢。我倒是觉得她不懂也是一种幸运吧。想起那次在学校给青春期女生讲安全教育,讲到一些案例的时候,一个女生在下面哭,巡视的老师怎么劝都劝不住,事后那个巡视的老师跟我说,不知道是不是我讲的案例勾起那个学生年少时不好的记忆。我突然想到了娜娜,一瞬间台下哭泣的女生的脸竟与她的脸重合在一起,娜娜好像就坐在下面听我讲,听到某些内容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她抬头看我,一如往日般仰着脸问我:“你在干什么啊?”那一刻,我有些恍惚。娜娜,是你吗?我突然觉得自己讲这些血淋淋的案例有些残忍了,少女因感情被骗,做一些出格的事儿,对她们来说揭示这世上的丑恶,太过于血腥了。娜娜,你还是那么单纯,让我怀疑自己是否该讲这一切了。但是每每想到娜娜,我又觉得自己早该普及这些知识了。娜娜啊,不就是少了这方面的认知,也没有家人可以正确引导,以至于发生了这种事儿,全家人还一无所知。

    想当年娜娜的肚子和宏建是全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连霸着村子里的热搜榜几个月。然而时间的大手好像抚平了一切!虽然宏建还在监狱蹲着,他老婆一个人在家艰难地拉扯着三个孩子。只是别人看到他老婆的时候,总会开带点儿颜色的玩笑,调笑她一个人在家里太闷。宏建的嫂子每次帮他老婆干活的时候,都会骂他老婆没用,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没人再提前娜娜,更没人提起娜娜的肚子,和那个多余的胎儿,似乎一切从未发生。

    是啊,时间能够掩埋一切,哪怕是丑恶。一晃六七年过去了,现在的她已成年。当初引产导致的肉体疼痛,早就成为了过去时。这几年我很少回村子,就算回去也是短暂的一天,哄着两个儿子,我也没有时间打听娜娜的消息,当然也不知道向谁打听。不听大家提起她,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村子里每天照常发生一些事儿,大家的关注点早已转移了。然而时间真的能掩埋一切吗?相信对于宏申来说,那是永远难以言说的苦楚,不然他也不会把娜娜送到远嫁的妹妹家去。

    时至今日,每当我看到新闻中有女孩子被欺辱的惨剧,都会想起娜娜。

    我想念娜娜,很多次。假若有机会再遇娜娜,我多想轻声问一声:“娜娜,你还好吗?”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时间的光轮好像又回到了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地跟着我,在河边树下,看鱼,看河,看鸭群,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伸长脖子好奇地盯着看,尽管她也看不明白。

    谨以此文献给娜娜,希望女孩子们保护好自己,世上再无“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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