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天蓬元帅回来了！”
七彩祥云之上，我一袭金甲，艳红色的披风在流云中飒飒作响，身后上百天兵天将手持聘礼，齐刷刷地唱着《做我老婆好不好》，牌面直接拉满。
我像个憋不住喜悦的孩子一样对着底下狂呼，我天蓬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无数个日日夜夜，十万八千里路云和月，我终于回来了，不是那个肥头大耳好吃懒惰的猪八戒，是堕妖成仙终得正果的净坛使者、是位归原职统领天庭八十万水军的银河总司令。
高老庄里万人空巷，他们举头望着重新归来的庇护神，振臂高呼。
人群之中我看到翠兰一身红裙，笑靥如花。
就在我变出花束，准备奔向她的时候，突然间我法力失灵，我跌下云端，坠入万丈深渊，烈火焚身……
梦醒。
我揉揉惺忪的双眼，周围慢慢变得真切，师傅抱着白龙马幻化的公仔熊睡得正香，老沙一边泡着枸杞水一边在做强肾操，臭猴子则蹲在崖边抽烟，偶尔的风动吹乱了他脸上的猴毛，像个该死的文艺青年。
故人如伤，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二】
我叫猪八戒，名字是和尚收徒那天随口帮我取的，他说我羁绊太多，希望自此戒嗔戒怒，远离爱恨。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注定是要强加给我的，所以尽管它听起来憨得一批，我也只能欣然接受。
我曾是万神敬仰的天蓬元帅，也曾是人人唾骂的猪妖猪刚鬣，如果非要让我的履历听起来再吊炸天一些，那么我有着天庭众仙和西天诸佛都灭不了的魂灵。
后来臭猴子按捺不住好奇问我，说你在天庭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开了，还变成这副逼样。
我笑着趴在他耳边说：我在玉帝的奶茶里放了十倍量的泻药，据说瑶池到现在都是臭的。
猴子大笑，说哈哈哈哈，那你是真的牛批。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们经常这样瞎扯淡，想到什么就聊什么，猴子喜欢沾点Se情八卦，每每说到兴奋处，和尚就盘起腿来打坐，说阿弥陀佛，照见五蕴皆空，修治梵行，不为邪欲。
我觉得他跟天上的那帮蠢狗一样虚伪，明明是个烂俗人，有爱有恨，却非要摆出一副性冷淡的模样。
这时我就会拿他打趣，说喂，和尚你是不是在想观世音姐姐？
【三】
至于我为什么会天上地下，说来话长。
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神仙也一样，如果锋芒遮过领导，那么迟早要遭殃。
玉帝虽然是万物之主，但长相却惨不忍睹。
而我恰恰因为一张帅脸被众仙女追捧，就连一向高冷的嫦娥仙子也常常邀请我去月宫吃火锅，玉帝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一直嫉妒我抢了他男一的光彩。
后来在治理凡间弱水的时候，我结识了人间姑娘翠兰，玉帝以此为由，把我押上诛仙台。
那日他道貌岸然，说天蓬啊，不是寡人针对你，而是我天庭素来就不允许神仙动情，你看看你，吊儿郎当又目无王法，频频勾搭众仙女不说，竟然与凡间贱女相通，我今天必须削你仙籍以儆效尤！
我心知玉帝的为人，就连他的亲妹妹都难逃厄运，所以我也懒得求饶，我冷笑着说：对对对，你玉帝没有动情，你的九个儿子都是王母跟太上老君生的。
一旁的老君慌了，颤颤巍巍地险些摔倒，说这他妈关我锤子事？
【四】
其实被贬下凡间，反倒让我逍遥自在。
真正跟玉帝结下梁子是因为后来如来告诉他，说这世上有四大不灭妖魂，杀了费劲，不如诛心，录用做天庭的狗，一劳永逸。
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那天玉帝带领数万天兵天将，浩浩荡荡，他趾高气昂地站在云端，说天蓬，念在往日你曾是我麾下大将，如果你今天手刃了这妖女，一切既往不咎，并且官复原职，如何？
我安抚着躲在我身后的翠兰，说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间女子多没趣啊，还不如改成杀你妈过瘾。
后果可想而知。
其实单论武力，天庭里尸位素餐的众神奈何不了我，但有牵挂的人，也最好对付。
那日四海龙王齐聚，呼风唤雨，我用九齿钉耙拖着高老庄的根基，水漫一尺，钉耙上升一丈。
后来玉帝又召集九大金乌，不惜晒得人间生灵涂炭。
当我奋力击退众神后，回头，却看到翠兰被晒得焦黑的尸体。
一瞬间溃不成兵，我法力尽失，跌入无底深渊，被火海吞没。
【五】
最后我被压在高老庄之下，上面贴满了写着天规的符咒，我每天都要遭受梵音戳心之苦。
后来菩萨劝我，说妖道都是短暂的，不如遁我佛门生生不息。
我啐口唾沫，说呸！妖你妈个头，老子是你男神天蓬！
菩萨连连叹息，说不管你有多优秀，但只要不为天庭所用，就是妖。
那天菩萨静默地看了我很久，直到气氛变得有些暧昧，她才收回目光，然后指尖轻弹玉净瓶，我看到一滴滴水珠化作一个虚无的圆环，束住了我的心，我隐约在上面看到翠兰和高老庄的村民。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猴子头上戴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发箍，真正的金箍，在心里，每个人都有。
那天菩萨离开之后，我就莫名变了模样，成了一个人身猪头的怪物。
在往后的数百年里，谣言疯传，说有大妖猪刚鬣，抢民女食人心，罪恶滔天。
【六】
再后来一个和尚路过的时候恰好内急，他撕下符咒擦了屁股。
常人看到我的样子躲都来不及，但和尚却主动凑了过来，他笑嘻嘻着说，哥们，组团旅游吗？
我：哈？
和尚又说：去西天取经的。
我打量了一遍和尚，不屑地笑，说还真有相信如来经文能拯救苍生的憨憨啊？
和尚也笑，反问我，说什么叫憨憨？你抬头看看，皈依如来的可都高高在上、吃香的喝辣的，而反对他的呢？
我把脸埋进土里，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
和尚不依不饶，拧着我的耳朵就把我揪了起来，说看过小僧拉屎的人就得对小僧负责！
我：……
和尚婆婆妈妈，说你没得选的，你一天不成废物，你的女人就一天没好日子过。现在正好有个机会，小僧可以让你变成一个彻彻底底垃圾，玉帝也好，如来也好，都不会去为难一个对他没有威胁的人，可懂？
我这才醒悟，原来菩萨说的渡我的人，是个秃驴。
【七】
一同前去取经的，还有另外两大妖，也都是身死而魂不灭的人物。
猴子曾自封齐天大圣，当初仅凭一根棍子，就把天庭捅了个翻。
而鲶鱼更是誓与神佛不两立，他占据流沙河这一交通枢纽，吞食了九世取经人，硬是把佛教在凡间开金矿圈钱的计划推迟了几百年。
不过最后他们跟我一样悲惨，猴子死了最爱的女人——紫霞仙子，并且花果山的万千猴子猴孙都在天庭的掌控中，只要猴子稍有二心，他们即刻毙命。而鲶鱼精则被如来用捆妖绳锁在河底，日日受万箭穿心，生不如死。
不用想，他们也都是被套上金箍的人。
和尚口无遮拦，藏不住秘密，说取经其实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杀你们的少年意气，虽然你们已经没有当初那么犀利，但心气未灭，如果放任不管，玉帝担心你们再成气候。
有时听着和尚的剧透，我也好奇，说和尚你咋什么都告诉我们呢？
和尚不屑一顾，说告诉你你还能咋地？你他妈连被玉帝变成一头猪都能接受，还有什么资格跟他battle？
一语中的。
【八】
其实自从菩萨找我聊过之后，我报仇的念头就越来越淡了。
每当我想着有朝一日杀回天庭的时候，心头的金箍就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并且脑中也会浮现出翠兰的脸，她双手合十，劝我放下执念，劝我去成佛，去降魔卫道，还说她的意中人是个英雄，不是大逆不道的妖。
她也觉得我现在是妖。
因为无心向佛，又别无选择，所以我现在完全就是一个等着毕业混文凭的二流子，每天混吃等死。
鲶鱼怪也差不多，泡杯枸杞茶一喝就是一天，偶尔打打太极拳做做强肾操，活成一个中老年人。
遇到妖怪，只有猴子会站出来，但也已经不再打打杀杀，一路上各种陪笑脸，说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都不容易，大王们行个方便。
看着猴子低三下四的模样，我觉得我好像已经没办法娶翠兰了，一方面英雄末路，还有就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彩礼钱，都已经被猴子拿去给妖怪买了过路费。
四大妖中，只剩牛魔心有不甘。
【九】
那天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连从远处刮来的风里也夹着热浪，一眼望去，尽是草木枯黄。
除了汗水滴到地上发出的“滋滋”声以外，周围静得可怕。
许久后，牛魔指指地上的金箍棒，又指指自己的头，然后对坐在树下抽烟的猴子喊：捡起来，往这儿砸！
猴子瞥了一眼地上的棍子，打着哈欠，说太沉了拿不动。
见猴子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牛魔抬高音调，说老子让你捡起来！揍我！
猴子丢下烟头，说你他妈有病是吧，大热天的过来就想证明你头铁？真几把烦！
牛魔鼻孔一张一合喷着火星，说好一个齐天大圣啊！
猴子回头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说齐天大圣，我呸！五百年前他早就已经死了，你还不明白吗？
……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牛魔第几次来找猴子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当年一个不爽就陪他杀上天庭的意气少年，怎么突然就萎了，变得优柔寡断，甚至对天庭言听计从。
老牛一直对当初没能保护好紫霞耿耿于怀，他骂猴子，说西天那帮狗奴才的身上可都沾着紫霞的血，如果你执意要去当一条狗，我一定在你披上佛衣之前砍了你！
猴子摇头苦笑，说大哥你要是真的为我好，现在就一斧劈了我，我活得真累。
纵使英雄平天，却斩不断兄弟心头的顾虑。
【十】
猴子最喜欢抽烟，二十的玉溪，三块的大前门，都抽得有滋有味。
夜里失眠的时候，他就找棵树倚着，然后点上一根慢慢吞吐，颇有几分当年腾云驾雾的模样。
在观霞山停宿的这几晚，猴子不许我跟鲶鱼讲荤段子，我们只好各怀心事地发呆。
这一天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猴子夹着烟头坐在崖边不说话，许久后叹了口气，说你们是不是特瞧不上我啊？
我哈哈大笑，说看不起你不就是看不起我自己吗？
猴子猛嘬口烟，说活得真他妈窝囊。
鲶鱼讲话慢腾腾地，说大家都行至中年，也算是过来人了，看开点吧，没必要揪着年轻时的错事折磨现在的自己。
猴子掐灭烟头，眼里隐约有光，说你真觉得我们以前做的是错的吗？
鲶鱼沉默。
我拍拍猴子，说是非对错还重要吗？胳膊拗不过大腿，反正我不想翠兰生生世世都受我牵连，现在只有跪倒在如来脚下念一句阿弥陀佛，才能两全。
猴子似乎心口痛得厉害，他紧咬着牙，双目燃火，说当年我们输是因为心中有牵挂，如果真像牛魔说的，现在我们抛开一切不管不顾会是怎样？
我咽了口唾沫，说我抛不开，如果你真想再跟老牛打上去，请务必记得帮我多揍一下玉帝老儿。
猴子奋力甩掉烟尾，说：打个几把！睡觉！
【十一】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不远处的树上又多了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定睛细看，正是前些日子刁难猴子的那几个小妖。
除了和尚念了一段往生经，我们都已经见怪不怪。
老牛虽然嘴上说着既然大家现在都是废物，那就各走各的路吧。但其实他从未远离，这一路来凡是在猴子面前展现出一点优越感的妖怪都被割了脑袋。
菩萨曾经跟我说过，这次西行磨炼，四大妖中属牛魔少年意气最难平，其次是猴子的桀骜训不服。
当时我觉得只要成佛，只要顺从了玉帝和如来，就能赎我的罪孽，翠兰的生生世世也就能得以善终。至于什么平天大圣、齐天大圣，那些人都他妈是谁，我根本都不认识，又怎么会在乎。
所以我跟菩萨信誓旦旦，说一切看我。
我要做的，只是等一个他们绷不住爆发的时候，我站出来表明自己的立场，然后偷摸来上一耙，就能摆脱妖名，立地成佛。
可现在我觉得没我想得那么容易，我开始越来越害怕猴子忍不住再去闹一番……
【十二】
路过骷髅山的时候，我们根据任务介绍找到了白骨精。
让我不解的是，她既没有占山为王祸害一方，也没有修炼邪术威胁天庭，但玉帝还是下了诛杀令，并且三令五申让我们驱散她魂魄，还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那种。
猴子吐着烟圈开玩笑，说是不是玉帝这个老色批想包养人家被拒绝了，恼羞成怒了？
鲶鱼也笑，呲溜吸一口枸杞茶，说玉帝只知道忙着勾心斗角，都不懂给肾充能，还色得动吗？
……
直到执刑的时候我们才解除困惑，原来是白骨精动了情。
那天她看向和尚，双眼姣姣，像入秋的月亮，清冷、哀伤。
猴子扛在肩上的如意金箍棒烧着无名烈火，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和尚，说师父杀还是不杀？你倒是给句话啊。
在此之前，和尚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大言不惭地唱着：爱情不过是生活的皮，折磨着你，也折磨着我……
所以当情感冲突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猴子等着看热闹，我和鲶鱼也是。
沉默中，一道凌厉的光波极速闪过，把白骨旁边的巨石劈得粉碎。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他妈都能空技能？
老牛拍拍身上的土灰，继续说道：不是我批评你们这帮徒弟，是真他妈不会来事！你问这么个弱智问题，让小师傅怎么回答？杀，薄情寡义。不杀，与天庭为敌。再说了，小师傅可是金蝉子传世，属大智大贤的圣人，又怎么愿意滥杀无辜？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了当狗，还有什么好问的。
老牛双手运气，周身的黑雾化成两柄黝黑的阔斧，就在他准备挥下去的时候，和尚冲出来挡在了白骨面前。
落日熔金，和尚油亮亮的头顶反射着光芒，他高举禅杖，说不准杀！
老牛吁了口气。
和尚又一字一句：我让你放她走！
这是我第一次Get到和尚的帅点。
【十三】
不过后来听说白骨还是死在了玉帝的手上。
猴子抓耳挠腮，非要回去一探虚实。
那晚我望着骷髅山的方向沉默了许久，鲶鱼小声问我，说二师兄，你不会也喜欢白骨妹妹吧？
我白了他一眼，说滚你妈的。
我只是不懂，女子情深，何罪之有？
鲶鱼小声提醒，说这都忍了一路了，千万得把持住，不能前功尽弃啊。
我平躺着仰望夜空，无星无月的天上，只有看不到希望的黑，我叹了口气，说我最近越来越看不清翠兰的脸了。
鲶鱼说：恭喜，这说明你快要放下了。
我说：可是我不想放下。
鲶鱼若有所思，说人生在世身不由己，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清楚怎么做才是对的。
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冷不防地坐起来把我俩吓了一跳，他打着长长的哈欠，说以后这种事儿多了，习惯了就好了。像老牛猴子这么意气用事，迟早要栽进玉帝和如来挖的坑里，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对付这一茬吧。好了，熬夜死得快，早点睡哈，安安。
意难平。
我看着和尚跟鲶鱼，说如果哪天我们不得不兵戎相见了，你们会留情面吗？
鲶鱼哈哈大笑，说为各自的信仰而战，不留余地！
和尚则装睡没有说话。
我一直以为和尚只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怂包，但我万万没有想到，爆发点竟然会出现在他身上。
我相信不管经过多少年，只要回想起来，和尚一定会热血澎湃地说，那个地方，叫西梁女国。
【十四】
那晚月色如水，暖风撩人。
我看到女王一袭彩裙，粉面桃花，把种种心事藏进歌词里。
鸳鸯戏水蝶双飞
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
女儿美不美
说什么王权富贵
怕什么戒律清规
只愿天长地久
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
在这之后，和尚就变的魂不守舍，动不动就找我跟鲶鱼聊天，他问，欲火入心，犹如鬼着，有欲心者无解脱对不对？
和尚又问，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对不对？
我回答说，对不对不知道，反正戒色吧是这么宣传的。
和尚又转脸问猴子，说白骨精真的没了吗？
猴子面瘫不露喜怒，说魂飞魄散，惨不忍睹啊！
和尚最后沉沉地叹了口气，说他妈的玉帝如来还是狠啊，咱们玩不起的，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滚蛋吧。
其实我们也都知道，九九八十一难，像这种情劫，如果真的要留下来，必死无疑。
一路上和尚都很惆怅，说不辞而别是不是太不礼貌啊？
猴子故意激他，说你这种负心汉，还在乎礼不礼貌吗？
和尚急了，蹭地从马背上跳下来，说我怎么就负心汉了？
猴子说，你偷了人家姑娘的心，结果连句屁都不放就走了，实属风流啊！
和尚默默爬上马背，回头望了一眼，说我们走吧。
【十五】
四野荒芜寂静，和尚默默无言，紧皱的眉头快要拧出水来。
“御弟哥哥！”
直到背后传来一声绵长的呼唤，和尚丢了的魂魄才回到本体。
是一位削了头发的姑娘，跑掉鞋子的双脚也已经磨出血来，她安静地看着和尚，眼睛弯成天边的月牙。
和尚大惊失色，说你这是？
女王盈盈浅笑，说万里江山荣华富贵，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我要去追求更高层次的快乐。从现在开始，我法号叫……叫哥哥的小跟班，也要去西天取经啦。
和尚愣了几秒，大怒，脱下鞋子给女王套上后，就把她往西梁国的方向推，说您配吗？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胸不大屁股不翘的还取经，取锤子经！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你我没仇没怨的，我求你别搞我啊！
女王似乎知道和尚是为了她好，索性蹲在地上撒娇，说我就不走就不走，我就是要成为你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一难，我就是要你永远都记得我！
和尚应该也没哄过女人，面红耳赤的，说你不走是吧？一会等你没命了，你哭都来不及！
女王仰头看着和尚傻笑，说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能留在你身边一秒，胜却人间无数。
“轰！”
一声巨响，四周亮如白昼。
和尚女王吓得停住推搡，我跟鲶鱼也望向光源处。
只见猴子将燃火的金箍棒戳进土里，一边用棍上的烈火点烟，一边不屑地瞥着和尚，说你真他妈没出息，人家一个女孩子为了你连家都不要了，死都不怕，你却在这纠结来纠结去的，还是爷们吗？再说你以为赶她走就是为她好？事到如今你觉得玉帝这个狗鸡巴篮子还会放过她吗？难道非要让她跟白骨一样抱憾终生，你他妈才满意！？
有时不得不承认女生的脑回路就是新奇，猴子话中的生生死死女王愣是一个字没抓住，她揪着和尚的耳朵瞪眼，说等一下！白骨是谁？哦~行啊你小和尚，我说怎么都不许我跟着你，原来是心里有其他小姐姐啊！
和尚脸刷得红了，说不是！
女王愣住，说难道是小哥哥？
和尚吐血。
我猴子鲶鱼三人笑成一团。
一恍几百年，想想这应该是翠兰离开以后，我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了。
【十六】
以前吃饭全凭缘分，猴子乞讨到什么就对付什么。
自从小跟班加入以后，生活质量陡然上升，现在吃饭成了一天中最有仪式感的环节，小跟班手巧，每天都变着法子研究美食。
她跟我开玩笑，说二师兄你白白胖胖的，把你卖给屠夫换钱，晚上你再偷偷跑回来好不好呀。
我折根树枝剔牙，说我没你聪明，要不我把你变成猪，你自己操作操作。
小跟班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立马跑得远远的。
这天的饭菜香飘万里，就在我们对着残缺不全的烤鸡疑惑的时候，小跟班狡黠地笑了笑，然后从背后掏出两个鸡腿，塞到了和尚碗里。
我跟猴子鲶鱼立马去抢，说你一个出家人，不能破荤戒啊！
和尚反应过来，端着碗就跑，一边跑一边猛啃鸡腿，说我媳妇都有了，还忌个锤子荤！
……
日子在和尚和小跟班的恩恩爱爱中过得也快，转眼就是一年。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这天小跟班正在给和尚捏背，天突然就暗了下来，我抬头看到密密麻麻的天兵天将，为首的是太上老君，身后有四大天王、五方谒谛、六丁六甲。
和尚似乎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冲小跟班打了个快溜的手势后，就主动迎上了来势汹汹的众神。
和尚装糊涂，说各位同僚下午好呀，整这么大动静莫不是凡间又出现什么大妖了？
太上老君不怀好意地笑，说确实是有个妖怪需要处理，但不大，正是你身边的女儿国国王，她乃千年树精所化，虽然没做什么恶，但……总之杀了有大量经验加成，甚至可以保送西天。
直接立地成佛，这么大的筹码，有几个能经得住诱惑。
猴子两眼变得赤红，如意金箍棒一横，火苗窜出半人高，说谁杀都可以吗？
老君点头，说谁杀都功德无量啊。
西风乍起，我看到众神磨刀擦枪，蠢蠢欲动。
猴子站在一旁，睥睨着和尚，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杀气。
【十七】
和尚叹了口气，说你看吧，当初劝你你不听，现在该后悔了吧？
小跟班一如一年前的那个晚上，眉眼弯弯，她安静地看着和尚傻笑，说这段日子的快乐，比过去一千年的加起来都多得多，我又怎么会后悔呢。
和尚摇摇头，说你真傻，但只要你不觉得后悔，我就肯定不会让你后悔。
小跟班笑语盈盈，说哥哥你讲话真哲学，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和尚满眼溺宠，说好呀。
我抬头看到天兵天将身上的铠甲反射着寒光，刀光剑影惊起了林中栖息的群鸟。
猴子怒目圆瞪，不言不语，就逼退了众神。
小跟班娓娓道来，说其实一千年前我们就见过的，不过那时我还未修得人身，你也只是山下寺院的小和尚，你每次挑水路过的时候，都会给我浇上一瓢。你挑水的木桶为灵木所制，又日日听你诵经，所以这不经意间就帮我提升了修为。
小跟班依偎在和尚怀里，说你看啊，我生命我的幸福我的快乐都是你给的，如果最后再死在你手上，助你成佛，多圆满呐。
和尚喉结蠕动着，说谁稀罕你助我了，你是我的小跟班，今天，往后，谁都别想动你！
尘土飞扬间，和尚猛然起身，他手提禅杖指着众神，说去你妈的西天，去你妈的金蝉子，老子不玩了！哪个不怕死给爷过来！
老君知道和尚几斤几两，有些不耐烦地说，玄奘小老弟，差不多得了，别整得跟真的一样，你会杀人吗？你知道刀往哪里捅放血最快吗？亏我还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原来也这么愚不可及。你别墨迹，我急等着回去排练广场舞呢。
四大天王也纷纷附和，说是啊，你们一路风餐露宿的图个啥？现如今佛门就在面前了，我们知道你是受了妖女蛊惑，所以只要你结果了她，还是圣僧。但如果实在不忍心，我们也非常愿意代劳。
和尚不为所动，笔挺地挡在小跟班前面，鎏金袈裟随风张扬。
一瞬间，我恍以为金蝉子降世。
和尚大骂，说我是不是圣僧不知道，但你们是真他妈狗！
西风彻骨寒。
猴子仍然不露喜怒，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相比之下，鲶鱼就差了点意思，他抱着保温杯拼命喝水，纠结写满了脸上。
“去成佛，去除魔卫道。”
心中翠兰双手合十。
【十八】
僵持片刻，六丁六甲率先掷出灭魂符，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光波从天而降，半路截下了符箓。
牛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说哈哈哈哈，小师傅莫怕，俺老牛保你西天取经！
太上老君一看原来是天庭通缉了几百年的大妖牛魔王，瞬间喜出望外，说玉帝有旨，抓了牛魔，名列仙史！
一声令下，众神蜂拥。
老牛面无惧色，以一敌万，他周身布满了黑雾一般的煞气，两把平天斧横扫千军，转瞬间就吸饱了天兵天将的血。
砍翻四大天王，击退五方揭谛，破了太上老君的须臾幻境，毁了六丁六甲的降妖符阵……
老牛眸中尽显疏狂，直呼过瘾。
“嘭！”
如意金箍棒再次往地上一戳，漫天风沙中，猴子换了模样。
紫金冠，黄金甲，七彩祥云。
猴子冲着牛魔王一声吼：大哥！俺老孙回来了！
【十九】
和尚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猴子你个怂逼居然也反了，你花果山的孩儿们不准备要了吗？
猴子已经沉寂了太久，他大开大合，一棍扫开扑上来的数百天兵，说要，当然要！我不仅要，我还要让他们永远从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走出来！
太上老君见猴子杀意正浓，便试图通过威胁让他分心，他说：大胆泼猴！那你有没有想过紫霞？
这一壶不提倒罢，一提直接激起了猴子心中的血海深仇，他双目喷火，说等你孙爷爷捅穿了玉帝的凌霄宝殿，自然会去救她于水火。
语罢，猴子凌空跃起，挥棒砸向骑着青牛的老君。
老君毕竟也是三清之一，他不避不闪，手指凌空一划，虚无的空气便汇聚成一束极具杀伤力的冲击波，瞬间将猴子弹开。
随后轻念口诀，一句句符咒从嘴角飞出，组合成一个变化莫测的阵法，将猴子困在原地。
老牛见势不妙，连忙冲散人群，一斧劈天，电光火石中，猴子借力冲破束缚……
鲶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搞不搞？
我装糊涂，说搞什么？
鲶鱼一拳砸碎保温杯，唤出宝杖，说你随意，反正老子憋不住了，要去为自己的信仰而战了！
三妖诛神，何其壮观！
【二十】
战斗持续半晌，天庭的兵马已经死伤过半，猴子老牛鲶鱼背靠着背，全身染血。
余下的神仙只是包围着三人，不敢再轻易上前。
我抬头，看到玉帝如来已经行至半路，一同前来的还有南海观世音菩萨、天庭的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将和西天的十八罗汉。
如来大手一挥，三人立马被佛光冲散，猴子连连滚了数十个跟头，再站起身时已是口鼻渗血。
猴子张狂大笑，说死秃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只会偷袭啊！看招！
如意金箍棒扫来，席卷着漫天黄沙和熊熊烈火，这一棍承载的是猴子的不甘不服和弑神灭佛的决绝。
一旁的老牛和鲶鱼也不甘示弱，他们站在神佛之中，左奔右突，身上血流得越快，手中兵刃便挥得越快！
……
五百年前猴子栽到了如来的手里，五百年后猴子仍然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只能仓皇防守。
老牛和鲶鱼也在车轮战中处于下风。
“去成佛，去降魔卫道。”
犹豫再三，我握紧九齿钉耙，冲向了和尚。
十万八千里路，我一直在等，等属于我的光辉时刻！
【二十一】
我拦下玉帝刺向和尚的宝剑，说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玉帝冷哼，说沉沦欲望不知悔改，不仅违抗圣旨偏袒妖女，还煽动徒弟造反，你说该不该死？
和尚也是不怕事的主，大笑着说，狗东西，老子一定死你后头，到时去给你上坟，拜你的骨灰！
玉帝没有理会和尚，挑眉看我，说怎么，你也要反？
我语气果决，说然也。
玉帝剑出得很快，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跟班的胳膊已经被刺伤。
玉帝冷笑，说就凭你们这几个废物也配跟天庭抗衡？
和尚指着玉帝破口大骂，说你个崽种，你一定是你妈和黑山老妖生的，不然你的心不会这么黑。你这么反对爱，是不是王母绿了你啊！赶紧回去鉴定鉴定你的儿子，说不定都是南天门门卫的种。
玉帝脸一黑，念了个咒语就把和尚的嘴闭上了。
见玉帝举剑，我正准备接招，突然梵音响起，心中再次出现翠兰和高老庄村民的幻影，他们双手合十，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经刺耳，我头晕目眩，抓不住钉耙。
“二师兄小心！”
恍惚间，我看到玉帝的宝剑朝我刺来，生死关头，我突然被推开。
等我缓过神后，就看到小跟班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奄奄一息！
“玉帝！老子草泥马！”
我回头，看到和尚满嘴是血，浑身颤抖，他竟以凡人之躯硬生生挣开了玉帝的法术。
和尚手握禅杖，大喝一声，“咄！”
一道金光从他头顶发出，山河震荡，梵音停止！
心中翠兰幻影支离破碎。
我抓住玉帝分心的机会，握紧九齿钉耙猛挥，久违的光芒斩出来，冷冽如月，劈断了玉帝的上古宝剑，也刺穿了他的万龙铠甲。
我看到玉帝痛苦挣扎，慢慢湮灭，化为乌有。
我还看到猴子他们全身浴血，大声喊着，声嘶力竭。
最后，我看见小跟班化为枯枝，和尚跪倒在地，两行清泪。
我深吸口气，提耙，卷着滔天的不平气冲向如来……
【二十二】
翠兰，我成不了佛。
此去经年，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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