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狭长的水泥山道已经到了尽头,杨梅冲村豁然现在眼前。
我们下了车,忘情地深吸几口怡人的空气,朝村子的方向走。
这是一个天气闷热的午后,山冲湿气很大,重叠的乌云压已经压在山顶。
杨梅冲村除了浓浓的绿意,分外静谧,连鸡鸣犬吠也鲜有耳闻。
分散在山腰山底的十余户人家,全都寂然无声,想必村人们外出打工的打着工,上山捡菌的捡着菌吧。
村子很小,却很清秀,与外界的联系被山阻隔了,村边一个池塘,塘边一排栎树。我们隐约觉得这是一个世外桃源。
我们几分钟就从村头走到了村尾,然后,又沿着刚挖出来的土路朝前走。
我们此行是进山捡菌子的。同行的朋友说这里的山上七月出大脚牛肝菌,他曾在前两年的捡到过,菌子体型很大,一朵能炒一大盘呢!
朋友拾捡菌子的信息很吸引人,所以,我们来了,其实,捡的是一份心情吧。
然而,还未爬山, 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显然,我们捡菌子的念头,要被雨淋了。
捡菌子显然不现实了,我们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干扰。我们的意愿在不约而同中发生了切换:那就视听山雨吧!田间的酸木瓜泛着隐约的清香。
我们驻足在山脚那片辣椒地的田埂上。这里地势稍微平缓,芳草嘤嘤,正好。
不一时,打着旋的乌云宣告雨戏即将拉开序幕。
雨,轻轻悄悄地来了。雨声,从山林里传来,从山坡上滚来。赵丽宏说那沙啦啦的声音,“像一曲无字的歌谣”,我欣赏这句话。
然后便是帘子也似的雨幕在前山张开来,我听得清楚了,如铮铮地急抚琴弦。
这抚琴的声音,直似雨如帘如注,草知雨如舞。刹时,千条万条银线组成重重包裹的雨幕。
英文里这样描述大雨:It's like dogs and cats. 我觉得英文里的这个比喻描述很恰切,这哗啦啦、噼啦啦的雨就是四处散乱疯跑的小狗和小猫。猫和狗本来就是一对冤家,现在它们开始打闹撕扯起来,树上已响成一片,再落入草中不见,或者啪啪地在坚实的地上形成无数个蹦跳的箭头。
整个灰黑的天空就是一把硕巨的筛子,筛子眼隐秘在黑云深处,雨线密密匝匝飞扬飘落,飞扬神采,飘落生机,汇聚成生命激情,汩汩下泻。
大雨瞬间将四周一切给淹没了。
好酣畅的雨。它对焦渴已久的灰色大地有几分愧疚,它有点连本带息一股脑地倾轧,稍稍扬起灰尘的土石山路瞬时变成无尽的流痕,流痕开始有点分明了,形成一道道细密的溪壑,汇聚在那条临山的浅沟里,水满四溢。
猝不及防的蜘蛛用足迹和雨水的表面张力,急速向那棵栎树的缝隙里钻去。红褐色的蚂蚁被雨水冲刷,挣扎着爬向那块凸起的石块。
活动的生灵们对这场雨又爱又怕。
雨濯万木鲜,雾照千山浓,山野的雨,那是一幅鲜泽的生气画卷。
雨声里,山中的每一块岩石,每一片树叶,每一丛绿草,都是应和飘雨的琴键,飘飘洒洒的雨丝是无数轻捷柔软的手指,在同一时刻,弹奏出一首又一首优雅的小曲,强音低音,纷纷扰扰,和谐有致。
这细细的雨丝也是绿的,泥土里夹杂着清新的气味,庄稼跳着摇摆舞,豇豆低垂,白菜在慢慢地舒展,山药枝叶在乱颤。
在树根,在灌木丛,在我们的脚下,安静地蔓延着不为人知的浓绿,像嫣嫣的水粉。
灵性的雨,灵性的树,心领神会相约在一起,吟一首激情澎湃的山野诗篇。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山雨,我们定立在雨伞里,品读它的率性之势,触摸它的传神之韵。
它使山林的绿色愈发浓重。
雨住之后是雨丝,牛毛一般,我们脱了雨伞,感受后续的摩挲。
整个世界就像一个经遇了疲顿的旅者,刚刚洗了一个爽澡,又焕发出刚健的精神,又重新一个新容。
千树万树木是新的,新得苍翠满枝;高花矮草是新的,新出一片青绿;青果包谷是新的,新得低沉欲坠。
我们的心情也是新的,心头荡漾一种清爽愉快。
雨声暂时止歇一会,又酣畅起来,这一次更猛烈了一些。它已经忍了很久,它要兑现它的承诺:现在唯一要还世界一个朗净,荡涤一切蒙尘,冲刷灵魂的污玷,洗礼心灵的烦恼。
它可以使人忘却功名利禄之念头,放弃寸利必争之动机,可以陶冶人的情操,用清新置换颓怯,用美妙迎合灵感。
这山野里的雨声,似笑语动听,如琴弦婉约,似万箭齐发,感惊魂动魄。
杨梅冲村边的池塘水已经溢满了,黄浑的水潺潺地顺着沟箐向幽远的山那边流去。
我们伴着雨雾连天,心隅却不潮湿,依然入定在这空濛的山野氧吧,流连在这座静谧的山村。
我们的心里已经是满天的灿烂云霞。
2019.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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