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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 | 冰冷的疏离

年味 | 冰冷的疏离

作者: 顾禾一 | 来源:发表于2023-01-23 21:06 被阅读0次

    01

    此刻,我正坐在巷子深处的一家小众奶茶店里。唯一的店员在材料间对破冰机敲敲打打,唯一的来访者——也就是我,与她仅有一墙之隔,默默从背包拿出电脑,对着键盘敲敲打打。

    像是开启了一场噪声拉锯战,只是少了些恶意。

    我推开店门的时候,她似乎很讶异如此荒诞的天气还会有来访者,愣了两三秒后着急忙慌走出材料间,脸上升起笑意,问我喝什么。

    我一如既往陷入选择困难,而她似乎早有预料,帮我筛选的手法极为迅速。不到片刻,我已经拿着摇好的豆沙牛乳,坐在吱呀作响的高脚凳上恍神。

    外面少有人声,升腾的雾气快要把这座城市掩埋。听说傍晚会下雪,许多店铺都提前打烊。我开始担心面包抵不了温饱,而我在手机没电的情况下下落不明。

    不远处的商城依旧繁华,热闹得像是烧开的锅炉。不用去想,广场中央已经用气球粘好了“虎”的模样,红色招牌与贴纸遍布商铺。三楼火锅店的员工开始出动,穿着喜庆站在扶梯口揽客,过年不打烊的口号倒背如流。小火车载着童年在满商场转悠,“嘀嘀嘀”的声音不绝入耳。

    02

    我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临时拼凑的火锅局。明明没有酒,几人围着方桌,从当下聊到未来,又闪回过去,提及被生活积压太久的童年,在童年时光里停滞的自己。

    有个朋友老家在沧州某个村里,从小受家族文化的影响,地方气息特别浓厚。锅里鱼丸翻滚,他一边挑拣一边回忆往事,像是胶片进入倒带,而我们成了画面里无关紧要的空白。

    他说当时小学老师少,也没什么上下课的概念,常常是一篇课文教完,同一个老师站在讲台边喊着:“来,同学们拿出数学书,接下来我们学……”

    假期结束第一件事儿不是发书,而是所有人拿着镰刀、锄头去操场除草。那里有一棵巨大的古树,几人合围都抱不过来。课余时间,他经常带领小跟班们去树上掏鸟蛋,谁拿到最多,就是这一带的王。

    他又聊到除夕夜,一家人终于团聚,点起油灯,挤在炕头上守岁。炕头特别暖和,喝着小酒唠嗑,不一会儿困意就涌上来……

    我联想到铁板鱿鱼,这时候睡着可不行啊:“啊那这不就像是烤……”

    他连忙打断:“当然不是!那是连着烟囱的,加热的是烟……”

    我们惊羡的眼神毫无隐瞒,而他似乎很少抬头。周围安静得很,来晚的几桌客人也渐渐离开。没人说话的时候,耳边就只有锅炉声与店员细碎的交谈声。

    03

    仅仅这些,于我而言已经触不可及。我生活在农村与城市的交界处,唯一一次守岁是因为老太去世,院里支起丧宴帐篷与戏台,我躲在奶奶的房间里,一闭眼就能看见大堂里还未合上的棺材。

    离我最近的年味也是在三年前,还没在城市定居的我,每年都在我妈的坚持下打包衣物坐上大巴,去往遥远的乡下老家。一家人围坐吃年夜饭、看春晚、唠家常,每当老人谈及我,接过话茬的永远是我妈。

    他们渴望彻夜长谈,而我却在走神,满脑子都是:刚才在客厅看到的一盒喜糖,我能不能拿走呢?

    偶尔我会被外面陡然传来的爆竹惊醒,从窗口望出去,烟花升起,又悄然落下,把夜色照得更为旷远。我终于有了下饭桌的正当理由,捂着耳朵冲到门外。像个卫星环绕房屋,寻求着最佳观测点,生怕一不小心用头顶接住落下的焰火。

    当时的我还沉浸在这些日常中,没想到那个晚上听到的爆竹与烟花,竟是我离开的倒计时。

    04

    第二年春节疫情爆发,所有人被迫停留在原地。购置的年货没了去路,亲朋好友都转向微信,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红包交换。

    第三年爸妈换了工作,过年不放假甚至要加班,与我唯一的交流就是把我从图书馆捎到商城吃饭,然后去忙自己的事情。

    今年小城的春节是浸泡在雨水中的。雾气永不停歇,我就像幽魂般在商场外围转悠,为相机撑着伞,感受这种冰冷的疏离感。终于游到巷子深处,看到一家不温不火的奶茶店,我便推门而入。

    那是多适合发呆的场景啊。没有音乐,少有来客,店员不会外放视频,自始至终只有破冰机与我共振。偶尔会有蓝衣骑士冒雨前来,取了外卖又匆匆离开。

    四周是不符合这个时节的清冷。年味不年味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世界上有太多物件拥有它正在消失的感知。花灯落尘、龙狮消迹,工作取代了守岁,摆件冷落了窗花。

    繁忙的生活把城市与农村划了一道隐形的界限,城里人逛街、吃饭、剧本杀,农村人杀鸡、做饭、独守空房。一群人早早收工放假,与家人坠入一年一度的狂欢;一群人拖到最后,用暂时苟且偷得一段日子的安宁。

    这是现代化对处于社会中的个体不可避免的施压。城乡交融抑或被吞噬,年味苟存抑或消亡,什么都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只是在无聊之际迈出家门,偶尔去感受这个世界的流转,然后抓取一丝“我还活着”的证据。

    你看雨夹雪,听起来浪漫,可无论二者如何分配占比,最后都会变成雨水。

    “叮!”玻璃门被推开,店员再一次丢下破冰机跑去前台招待,露出和刚才相似的微笑。我望向窗外,原来已经是傍晚了,雪花夹杂着雨点平缓滑落,未触及地面便消融。

    首发于公众号:狐火青沨

    05

    街灯亮起,行人撑伞穿梭在雾气中。我收起思绪,就像赶海的渔民收起渔网,不慌不忙奔赴回家的旅程。细雨跌落车窗,缓慢滑落,霓虹被拉扯,一边闪烁,一边自顾不暇。

    除了司机师傅,公交车上只有我一人。这是他最后一个班次,送完我就能下班回家,家中灯火永远可亲。直到下车,我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话。

    “还有两天,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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