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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读《呐喊》| 《狂人日记》

精读《呐喊》| 《狂人日记》

作者: 9e3a63502d76 | 来源:发表于2019-01-05 13:08 被阅读161次
    精读《呐喊》| 《狂人日记》

    《狂人日记》写于1918年4月,距今已有100年了。在写《狂人日记》之前,先生虽然也有过其他的作品,但多为译作,还有文言文的作品。可以说,《狂人日记》是周树人成为鲁迅的第一部作品。

    从历史意义上来讲,《狂人日记》是中国现代文学的第一篇白话文小说,又经常被当成五四的一面旗帜,自然不同凡响。但是,《狂人日记》真得如各路简介所言,是一篇抨击封建礼教,揭露吃人本质的檄文吗?

    我试图不带上“革命”的眼镜,来看一看这样一篇先生的出道作。毕竟,在《呐喊》的自序当中,先生早就说过,他更多的只是在“敷衍朋友们的嘱托”,“既然是呐喊,则当然须听将令”。在《孔乙己》的附记里,先生也明确表示,用小说进行人身攻击,“实在是一件极可叹极可怜的事”。所以我倾向于认为,鲁迅和陈独秀那批人还是不同的,他不是一个信仰坚定的革命家,他对所处的社会有愤怒,有不满,但他更多地是用笔揭露出这一切,对于人性,他是悲观的。他读过、译过许多的外国小说,自然也想像《域外小说集》里的那些文学家一样,用文字来改变世人的观念,《呐喊》是纯粹的,更接近文学的本质,而非普通的檄文。

    《呐喊》作为一部短篇小说集,有一个最大的特色就是每篇小说的结构都不同,先生的短篇功底很强,各类视角、叙述方式运用地非常娴熟。

    《狂人日记》采用的是日记体,但在日记之前,还有一段说明,说明以“狂人”的旧友身份写就:

    某君昆仲,今隐其名,皆余昔日在中学时良友;分隔多年,消息渐阙。日前偶闻其一大病;适归故乡,迂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劳君远道来视,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补矣。因大笑,出示日记二册,谓可见当日病状,不妨献诸旧友。持归阅一过,知所患盖“迫害狂”之类。语颇错杂无伦次,又多荒唐之言;亦不著月日,惟墨色字体不一,知非一时所书。间亦有略具联络者,今撮录一篇,以供医家研究。记中语误,一字不易;惟人名虽皆村人,不为世间所知,无关大体,然亦悉易去。至于书名,则本人愈后所题,不复改也。七年四月二日识。

    这段说明有几点需要注意一下:
    1、叙述者“余”并不能看成是鲁迅先生本人,他是写作者,只能说“余”是他创造的一个人物。(鲁迅归乡在1919年,并非1918。)
    2、这段文字是用文言文来写的,而日记本体则是白话文,且从文中所言不难发现,叙述者是站在与“狂人”对立的立场的,他觉得“狂人”是荒唐的。
    3、“狂人”的结局——“赴某地候补”,候补是清代的官制,意即还没有实际职务的中下级官员被派到某部某省听候委用。换句话来说,不管在日记当中如何“狂”,“狂人”终究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向社会妥协的人。

    然后才是日记的本体,本体可以从两个角度来看,一个角度即“狂人”本身的思想变迁,另外一条则是“现实”当中发生的事。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讲,“狂人”自己所认可的,也就是与他而言的现实。

    “狂人”的角度:
    1、见到了三十多年未见的“他”,感觉自己这三十年都在发昏。
    2、出门以后,发现路上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很怪异,应该是因为多年前踹了古久先生的流水簿子一脚所致。
    3、狼子村的佃户告荒,说大家把大恶人打死了,吃了他的心肝。“我”研究以后,发现“我”虽然不是恶人,但他们也想吃我。
    4、要吃我的人里面,“我”的哥哥居首位,他找来一个人看我的肉质如何。
    5、回忆起过去,哥哥曾说过历史上吃人的事,更加确信了。
    6、“我”猜想他们不敢直接动手,而是想要把“我”逼死。我诅咒吃人的人,又想劝转吃人的人,打算从大哥下手。
    7、来了一个想要说服我的年轻人,但他还是承认了人会吃人。
    8、“我”打算劝转大哥不要入伙,但大哥反而生气了,给“我”冠上了一个疯子的名号。
    9、“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也许也曾吃过人,妹妹不就是这样死的吗?
    10、还有人没有吃过人吗?

    “现实”的角度:
    1、狂人遇到了多年前的朋友,一通畅谈后就发了疯。
    2、狂人在街上发疯,被家里的仆人陈老五拉回了家。
    3、大哥找了一位医生给狂人看病,医生让狂人静养,同时赶紧吃药。
    4、有人说狂人是犯了心病,就找了位口齿伶俐的年轻人来说服他,但年轻人没说过一个疯子,只能愤愤而去。
    5、一天早上,狂人突然对大哥大放厥词,大哥当着乡邻的面,感觉很丢人,便发了火。

    以上,便是《狂人日记》的故事主体,在狂人的日记当中,自然不会交待狂人的结局,所以才会通过之前“余”的说明来交待。

    在这之外,还有几个问题。

    悲剧还是喜剧?

    以现实的角度来讲,一个富家子弟突然发起疯来,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最后终于治好了疯病,候补备选去了,自然算个喜剧。但从另一个角度想,“举世皆醉而我独醒”的“狂人人格”好不容易觉醒,但最后却在认知到真相之后,绝望而无奈的消失了,也可以说是个悲剧。

    可以这么说,《狂人日记》到底是悲剧还是喜剧,完全取决于读者想要去相信什么。

    “吃人”的象征意义?

    先说一说“揭露了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这个结论的来源,大抵是从这段话得出的:

    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道义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上面这段话,有些版本把“叶”写成“页”,应当是为了适应今文需求,但把“仁道义德”改成“仁义道德”,就是没理解鲁迅先生“记中语误,一字不易”的本意了。因为“仁道义德”=“封建礼教”,同时“狂人”又在字缝里看出“吃人”,所以“封建礼教”=“吃人”,大抵是这样一个逻辑。

    但这个逻辑本身存在一些问题,如果我们把“吃人”对应到封建礼教上去,那狂人为什么会说“他们是只会吃死肉的!”,又为什么会说五岁的妹子是被大哥吃掉的呢?哪怕缠足也是7岁以后的事情吧?最后一段提到,“四千年吃人履历”,礼教这个东西从朱熹开始算,也不足千年,就算从孔老夫子开始算,也才两千五百年,怎么能说“四千年”呢?

    所以,我的理解是,“吃人”的是一种强权逼迫下的群体潜意识。这样的群体潜意识自人类文化的开端便有了,所以对于先生所在的中国来讲,是“四千年吃人履历”。

    “狂人”说:“从来如此,便对么?”对于一个社会的大多人来讲,其实就是这样,“从来如此”便是对的。祖祖辈辈裹了脚,所以我的孩子也要裹脚;祖祖辈辈受尽了压迫,所以我也需要忍耐;子女该无条件服从父母,因为“从来如此”啊。社会会把那些说出“从来如此,不一定对”的人吃掉,正如他们吃掉徐锡林(徐锡麟)、夏瑜(秋瑾)一样,到最后,就连质疑这一点的“狂人”也被吃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躯壳,做着“从来如此”的事。

    《狂人日记》揭示出的问题,是永远存在于人类社会当中的,只不过在鲁迅的时代,所谓的“封建礼教”充当了罪魁祸首而已。

    “狂人”的反思?
    “狂人”被大哥抓住以后,大喊:“你们立刻改了,从真心改起!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如果日记从这里结束,《狂人日记》也不失为一部“呐喊”的好作品,但先生想得更远,在这之后,“狂人”开始了他的自我反思。

    “狂人”说,五岁的妹子说不定是被大哥吃了,当时大哥正管着家务,未必没有和在饭菜里,暗暗给我们吃。是啊,“狂人”和吃人的社会势不两立,但他是否也做过“吃人”的事?他是否也曾用强权去抹杀他人的自由?“吃人”的人却大喊不要吃人,这本身不就是一种讽刺吗?

    《狂人日记》写于五四前夕,正是新旧思想碰撞最厉害的时候,在其他革命家决心否定过去的一切,倡导新文化的时候,先生能有这样理性的反思,着实不易。

    最后,“狂人”写到:“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这是打算从教育入手,去改变新生代的思维模式了。当时先生应蔡元培之邀,在教育部任职,应该和“狂人”最后想出的解决之道也有关系。

    当然,“狂人”也设想过一个不吃人的社会是多么美好:

    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别人吃了,都用着疑心极深的眼光,面面相觑。……
    去了这心思,放心做事走路吃饭睡觉,何等舒服。这只是一条门槛,一个关头。他们可是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师生仇敌和各不相识的人,都结成一伙,互相劝勉,互相牵掣,死也不肯跨过这一步。

    只不过,这样一个尊重个人自由的社会,只存在于“狂人”的畅想当中,想要真正做到,还得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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