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停地吸着烟,仿佛在说一件诡异至极的事。
“那年,我还在襄陵公安局当刑侦队长的时候,襄陵大学发生了一起性质极为恶劣的杀人案。”他努力让自己平和下来。
襄陵是离省会江城不到两百公里的地级市,襄陵大学也是省内知名的学府。
“死者是襄陵大学音乐系大三的女孩,叫谢灵,案发地点在大学宿舍楼群后面的一片坡树林,学生们都把那里叫‘情人坡’,因为是平日里校内情侣约会的地方。”
听到情人坡,我不禁想起我读书那会儿,学校后山,也有个这样的地方,也叫情人坡。每晚过后,密林幽深处,满地铺开的报纸,还有皱巴巴,散发着刺鼻怪味的纸巾。
“死亡时间,经当时我们局里法医鉴定,确定是前日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候,而凶手,竟然是她当时的男朋友,也读大三,数学系的,名叫贺森阳。”
“同样是利刃穿心而死,死后,还被剜掉了眼珠。”
许世德停顿了下,眼神空洞地盯着桌面,似乎在回想些什么。
目前我能捕捉到,这两起相隔十年的恶性杀人案的共同点,一是凶手与死者都是情侣关系,二是行凶手法一致,三则都是深夜。
这似乎并不能完全构成让一个有着二十多年刑侦经验的老刑警如此恐慌的理由。
我婉转地探问:“当时,也是证据确凿么?”
许世德被我问地回过神,回答道:“是的,现场的痕迹,已经是铁证如山,再加上那个时间点,情人坡并不完全只有他们这一对,当时闹的动静有些大,闻声赶过来的情侣就有好几对,都证实看到贺森阳拿着一柄利器跟一双像眼珠的东西慌忙逃离现场。”
“玉泉山庄的目击者,也看到了?”
“是的,目击者是杨群的一个同事,他们都是路遥集团的员工,当天他们两组外带家属一共八个人,包下了玉泉山庄东面的春水堂,彻夜狂欢,庆祝杨群荣登企划部老总的位置。那个目击者很肯定的说看到杨群抱着鲜血染红的浴袍匆忙离开后山室外温泉,至于凶器跟眼珠,他觉得就是在那包着的浴袍里面。”
路遥集团我当然知道,这是江城市里赫赫有名的企业,实力雄厚。杨群刚入而立之年,就能坐上企划部老总的位置,可以说前途无可限量。又怎么会这么愚蠢,干出这样自毁前程的事呢?不光是自毁前程,这案子性质恶劣的,保不准下半辈子,都得在牢里过了。
“到底什么事会让杨群这么冲动,他才刚当上老总。杀人动机是什么?”我不解地问。
“这也是困扰我的地方,他完全没有杀人动机啊。我记得很清楚,当年贺森阳已经被襄陵大学确认留校了,也是前途光明。”许世德双肘撑在桌上,夹着烟,双手捂住鼻梁,一脸沉思。
这又构成两起案件第四个相似之处。
“而且作案手法极其低劣,完全不掩痕迹,这绝不是有预谋的杀人,更像是一时的冲动,到底是什么原由,会让这样的两个年轻精英从做出这样愚蠢的行为呢?”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几年,直到六年前,我调到江城,才慢慢淡忘了,没想到,这次我又碰到了同样的案情。”许世德眉宇间的苦恼越发明显。
他在苦恼什么?这无非就是两起相近的案子而已,虽然是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那个贺森阳后来怎么样了?”我继续问道。
“他逃跑后,没过两天,我们就在他农村老家抓到他了。还从他家里搜出了凶器。只是没有发现那对眼珠。”
“他怎么交代的?认罪没?最后怎么判的?”
许世德的眉头皱地更紧了,我注意到他手里的烟都快烧到他指头了,还浑然不觉。
我赶紧凑上去,帮他拿掉了烟蒂。
他神情一滞,又点燃了一根烟。
“他好像认了罪,又好像没有认。”许世德压着嗓子低声道。
须臾间,屋子里异常安静,我好像又能听到顶上水管里的细微锤击。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随口道:“什么意思?什么叫既认了,又没认?”
他手放下来,又放回桌上,身体扭动,如坐针针一般。
布满血丝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我,又好像,盯着得,不是我。
“从始至终,他都声称,案发的时候,他看到谢灵的心脏里,出现了一只鬼,正慢慢地,从她的眼睛里,爬出来。”许世德几乎是憋着气儿颤抖着把话说完的,烟灰撒地手背到处都是。
放到以前,我绝不会接受这样的说法,直到我两个月前,亲自看到了鬼。
“后来呢?”
“直到终审,他都没改过口供,法院给他做了精神鉴定,没有任何问题。最终判定他是恶意杀人,无期徒刑。”
许世德的语气里,让我感觉道异常的沉重与不安。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我大概猜到,他苦恼的是什么了。
“而这回,也是一样,杨群被我们逮捕后,满口都是说地跟十年前的贺森阳,同样的话。”
“他看到方萱的心脏里,出现了一只鬼,正慢慢地,从眼睛里,爬出来。”
说完这些,他狠命地揪住自己略微发白的头发,低着头,肩头剧烈耸动。
两个月前,我就觉得,他是个极有责任心的好警察。
他对每一起案件,无论大小,都会全身心投入。就是不希望,自己的警察生涯,手下会出现冤案。
可这次,无论是他,还是我,都陷入到深度地恐慌之中。
因为,我跟他,现在都认同了一点,这个世界,真的有鬼。
那么,十年前的那个案子,是他经手的,会不会,真相就是贺森阳交代的那样。
如果是的话,那不得不说,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冤案。
虽然,从法律层面,人,确实可能是贺森阳杀的,但,那并不是真相的全部。
而从种种说不通的地方,还有这次同样的案情,同样的供词,都让许世德的内心,彷徨如堕无间地狱。
“你很聪明,也很会分析,我想现在,你应该猜到我心中的顾虑了吧?”许世德抬起头,眼眸通红,勉强地笑着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我坚定认为,这样离奇的事,他没有什么需要被怪责的。
可对已经枯坐十年大牢的贺森阳,这又公平吗?
“所以,我才想到了柳月宁,才找到了你。”他又说道,“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次糊里糊涂地重演,也希望,真相能够大白。”
他这是要让我介入此案的意思。
“可我才刚学两个月,业务并不熟悉,不晓得能不能帮到你。”我有些惭愧道。
“可我还能去找谁呢?”他叹了口气。
柳月宁跟我说过,阴间的怪事,有酆都天子管,阳间的怪事嘛,也是有人管的,至于是谁在管,她又是一脸讳莫如深。只是反复地叮嘱我,别以为做上个点香人就牛逼了,在阳间,本事通天的多了去了,遇到了,记得绕道走,别干出什么傻事,连累到她。
我一时也不知道能介绍什么对口的人给他,想了想,反正总都是要开荤的,先问问柳月宁的意思。
我跟柳月宁签过血契,有独门的联络方式。我不顾许世德的诧异,食指与中指紧并,掐住眉心,闭眼默念了一道联络用的口诀,凡人听不懂的语言。
“在不在?许世德找上门了,要我帮他查一宗牵涉灵异的案子,要接不?”
过了片刻,我体内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柳月宁有些喘的声音“你自己做主吧,我没空理你,正在外地围捕一只‘老青’,你别给我惹麻烦就行。”
我知道‘老青’,这是阴差的喊法,全名应该叫摄青鬼,级别在厉鬼之上,是历经多年苦修而成的一种半人半鬼的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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