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

今天是老李最后一次下井。

明天老李就退休了。矿人事科科长上周就和老李打过招呼了：明天要开退休员工表彰大会，顺便搞一个欢送仪式，中午矿领导班子还要宴请他。

老李当时就急了：“上次和矿长说……我家小仨转到机关的事……不知道啥时能办？不能我退休就不管了吧？”

科长笑嘻嘻地说：“矿长说了，等你退了休就办。到时候穿件正式点的衣裳。”说完，甩甩伞上挂的雨水，进矿办公室了。

李庄媒矿，是1966年建成的年产500万吨的媒矿。刚开始建矿时，老李也就和自已儿子小仨一样大，嘴角才显露出一圈淡淡的胡须。当年和老李一道进矿的十多个同村伙伴，如今只剩他一人了。大柱、水子，进矿三个月就在一次冒顶事故中死了，大牛、二牛兄弟俩是塌方被埋了。最惨的一次瓦斯爆炸，全矿死了56人，二根、树林子、小黑、毛根、四子根本就没有找到全尸。

自已命大。老李总是感慨命。要不同村一道入矿的人，咋就活下他一个人呢？

老李下井时碰到小仨。

小仨：“爹，明天就退休了，今天下啥井？”

老李：“以后想下井啊，也没机会了！看看，转转！明天中午矿上请客，你回家陪你妈吃饭吧！”

小仨：“我换班了，明天上班，后天休息。”

老李在井下碰到了矿长助理。自打上头出台规定，要求领导带队下井以来，矿上一下子提拔了五个矿长助理。矿工私下都说，这些都是替死鬼。矿长助理原先都是科长，本来是不要下井的，现在提了助理，工资收入长了不少，风险也涨了不少。表现优秀的助理，据说可以很快提拔为副矿长。

第二天欢送午宴后，老李打着酒嗝回到家。

此时电视新闻中突然紧急插播了一条新闻：本市李庄媒矿发生冒顶事故，造成十人被埋在井下，目前正在全力救援，被埋人员有……！

老李在矿长助理名字之后听到了小仨的名字。老李夫妻俩立时就瘫倒了。

不一会儿，矿上来了四五个人，把老李夫妻俩接到矿上的宾馆住下，日夜有人陪侍。老李整日头痛发晕，老婆子整日以泪洗面。老李想到井口看看也不许，只能从窗户里看着救援的人、车来来往往。

两天后，有人冲到宾馆楼下大喊大叫：“人救出来啦，人救出来啦！”

老李整个人突然精神好多了，老婆子也大叫了起来：“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小仨躺在病床上，眼蒙着布。老李夫妻俩冲进病房一把抱住小仨大哭大叫。小仨劝着：“没事没事，这不好着呢？”

矿人事科科长陪在后面，轻声劝慰着：“老李啊，这次万幸，人都出来了，万幸万幸！”

老李猛地想起来，问道：“小仨啥时能转到机关啊？”

矿人事科科长把老李拉到一旁悄悄说：“你看啊，矿长助理这次一条腿不行了。他就提了一个要求，把他一个侄子调到机关去。矿上也研究同意了，小仨还得等下次机会啊！”

老李默默地听着，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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