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祝福

  晴朗的夜空，云朵安闲地睡在月亮边上。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举目四望，马路上并没有行人，甚至连一片飘落的树叶也找不着。屋檐的残雪散落一颗颗晶莹的雨珠，滴滴答答，落了下来，深冬的遗迹，就这样快要消融了。我坐在窗口，略有期待，又夹杂着一丝丝怅然。

  我们二年级的学生，语文课有这样一篇文章，在一个雪后的冬季里，天空放晴，地上堆砌的雪人微笑着，一点一滴的融化，直到雪人消逝于土地，它化成了一朵纯白的云，挂在空中，微笑着看着天底下的人。

  对于逝去的事物，无法握住，任由它像丝绢一样从手中滑走。我那时不懂得我的怅然，竟是这样一种感情。

  然而，睡眠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第二天从床前醒来，这样的怅然便如同融化的雪人一般便消退了，进而又像那天上的云，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

  久违的太阳在我的屋子里撒下一片金辉，又像是金色的毛毯，在等候着我，叫我来看看屋外的新世界，幸福的人间。

  窗门外，雪后倔强的小草露出生命的气息，翠绿的枝芽零星点缀在灰黄色的泥土上；熬过冬季最寒冷的日子，站在高高树梢上的麻雀儿清了清喉咙，即便调皮的捣蛋鬼横着脸，拿着棍子走到树下，它们依旧噘着嘴儿，继续哼着吱吱呀呀的曲调，好像在说，小捣蛋鬼，你好呀！那一排排鳞次栉比的低矮房子，如同事先商量好了一般，整齐划一的冒出热气腾腾的炊烟；一条条宽阔的马路，来往的行人，喘着白乎乎的粗气，他们又说又笑，步履矫健，其中好多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一切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是的，春节就要来了。是的，远方的妈妈啊！你日思夜想的家，随着那一张攒紧在手里的火车票，随着隆隆地火车声，家，那个曾经让你流泪又温暖的家，随着新年，越来越近了！……

  是的，我的童年——有一天，我竟然被那日后读到的"留守儿童"这个词所戳中。

  我非常理解一个留守儿童的性格，倔强，不善言辞，沉默多于微笑。

  幸而，与父母的间隔与陌生，在新年的时节里，总归消融了。

  大年三十，我早早的醒来，而我的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我在床头，都能听到厨房传来的剁肉骨头的声音。等我穿好衣服，妈妈推门而入，端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红枣桂圆小米粥。我问我的母亲，请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待会再做，好吗？我的母亲没有正面回答我，她的眼睛红润着怔了一会儿，又低了头，接着她对我说，今晚就要过年了，要多做一点菜，热热闹闹，一家人吃个晚饭。说完，她就急促地去了厨房。我那时候并没有想到，一个在外多年打工的女人，一个由于劳累继而弯曲了腰背的女人，我的母亲。我只是吃着那碗粥，还有红枣，感觉很甜。

  而我的父亲本是一个老实的工人，由于染上赌博恶习，输光了钱财，不在顾及家庭。邻里提及我的父亲，便要惋惜着说道，他是走上了邪路，拉不回来了！只有过年那阵子，他变得像一只温顺的兔子，远离了赌场。

  到了那天下午，屋外突然响起了阵阵鞭炮声。那是邻里准备吃晚饭的前奏。我的父亲兴冲冲地说，怎么吃这么早！不如我们也准备放鞭炮，吃饭吧！说完，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的母亲说再等一会儿。他就快乐地表示同意，同时询问家里的饮料备好没有，假如不够，他现在就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两瓶。

  待到余晖落入西山，夜色的黑幕缓缓沉了下来，父亲在门前的桃花树下铺好鞭炮，让我和妈妈站在大门一隅，他拍拍胸脯，好像在做一件十分自豪的事情，说道，准备过年了啊！接着，他便蹲着点燃鞭炮的引火线，迅速跑回我和妈妈身边。鞭炮迸发出一闪一闪的火光，噼里啪啦的。我和妈妈，爸爸，三个人站在一起，似乎已经有了一种不言而喻的幸福。

  像所有的家庭那样，过年那个夜晚，孩子静待在桌前，爸妈端来一盘又一盘香气扑鼻的佳肴。有鱼，有肉，有鸭子……总之，摆满了桌子。我们仨，以饮品代酒，在碰杯之余，照例，祝福对方一番。父亲和妈妈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他们不约而同的祝福我，学业进步，身体健康。我呢，似乎有点忸怩，回敬道祝福爸爸妈妈平平安安。

  由于我们仨真的是嘴笨，一场本应欢歌载舞的盛宴，很快成了三个人沉默的吃饭。然而，那沉默里，又是极其祥和的。我窥见爸妈的眼神，闪着幸福的目光，要是目光相遇，继而又是看见他们和蔼的微笑了。

  我仿佛模糊的还记得，在那个童年的夜晚，我突然站了起来，端起一杯斟满可乐的杯子，向爸爸祝福道，希望爸爸新年里，少赌点钱。妈妈那时是否清清楚楚听见？爸爸那时是否喉咙里已经哽咽？……这一切已经有些模糊了

  吃完晚饭以后，便是我最幸福的时刻。走家串门，邀着三三两两的同学，在张灯结彩的小镇街心，丢擦炮，放吐珠烟花，一起唱着胡乱的歌曲……仿佛那个夜晚，我已经走入一座童话城堡，漫天绚烂的烟花下，每个人嘴角边都透露着幸福。而我的爸妈呢，他们围坐在电火桶里，正平静地看着春节联欢晚会……

    其实在那晚吃完饭以后，爸爸对我说，你应该陪着妈妈一起看春节晚会。我说我不喜欢，便同妈妈说，我想要出去玩。我的母亲没有限制她的孩子，她只是叫我早点回来，她是爱我的。

    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回到家里的，也不清楚是爸爸还是妈妈给我盖上了被子。

    啊！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好甜美的梦！一个好温暖的梦！一个刻骨铭心的梦啊！在生命漂泊的旅途，在那么多风雨与叛逆的人生路上，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在你们日渐苍老消瘦的眼里，你们还是如同过往一样爱你们的孩子吧？这个沉默的孩子何尝不是沉默的爱着你们。

  沉默的大地呵！我怀着祝福，我将要倒在你的怀里哭泣。深沉的地母呵！请你祝福，祝福天下所有的人，不再有分离和悲伤。

儿时的年味|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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