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天是阴沉沉的,地是灰蒙蒙的。那一团臃肿如乖巧绵羊的乌黑的云,是三年来雨的储蓄,只等父亲打一个喷嚏。
我的父亲叫柳青,是一个民警。三年前母亲跟着一个外国人跑掉了,父亲便把那深深的思念隐藏了起来,却渐渐的有了一个偷窃的嗜好。也许是用来伪装,也许是为了更好的隐藏。
那是一个同样阴沉灰暗的晚上。母亲的离开,父亲已经忘却了哭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喷嚏。 自从那夜暴雨后,也许是母亲不再想起他,父亲不再打喷嚏,这座街道三年来也没下过雨。
父亲打开窗子,天色阴沉,一丝风吹进来,带有街道河面上的鱼腥味道。父亲回头看看我,带着一丝幽怨的惶恐,如果不是基于我是他的儿子,他也许会杀了我,或者吃了我。于是他总是用一种怨妇的眼神看着我,也哀求着我。
用这种惶恐眼神看着我的,还有很多人,他们怕我说话。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郝医生。
父亲接到了报警,警局附近的超市遭遇了小偷。父亲带着人赶到时,那个小偷刚好从超市里跑了出来。
父亲基于高等的职业素养,带着一帮警察在后面紧紧的追赶。同时心里却想象作为一个小偷的快感,很羡慕一个小偷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偷窃,不像自己明明很想去偷,却还要装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于是一边追一边高喊:
“站住,别跑!我要吃了你。”
父亲喊出来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本来是想说抓的,但显然的,他内心不想去抓那个小偷。也许在父亲的内心觉得,他才是应该是那个小偷,为了小偷抢了他高兴干得事儿,所以在内心憎恨他,于是便想吃了他。就像猫看见一只狗在拿耗子,便会觉得它多管闲事,在心里也会想吃掉那只狗一样。
其他的警察听到父亲的喊声,便大笑了起来,都异口同声的说道:“柳哥,你为什么要吃掉他?”
父亲却也很自然的伪装道:“我最是憎恨这些小偷,好好的正事不干,却只有想着偷。”
拐过一条街,那小偷飞过了栅栏。父亲说自己身体太差,不能飞过栅栏,停了下来。
跟着的那一帮警察追了上去。父亲很淡然的返回超市,以查验损失为由,顺走了一只小小的剃须刀。
父亲回家后,打开剃须刀,听着剃须刀吃着胡须那哧哧的声音,很有一种满足感。
那一天,父亲把我一个留在家。与我为伴的,是小薇。她是我的一只猫,从我记事起,她便像母亲一样陪伴着我,我的心里对于母亲的记忆是模糊的,对于小薇的记忆却很深刻。因为母亲离开时,我才四岁。
窗外那只知了在烦躁的叫,小薇艳羡的跟着喵喵叫,远处的鱼腥味早已经让猫焦躁不安了,这高亢的歌声更让小薇受不了。她爬到阳台上,站在栏杆处张望,看到阳台下樟树上的那只黑色的大蝉,她是真的馋了。
她看着窗外,流着口水,继而就冲着我的方向喵喵的叫唤,我是懂了她了。
我轻轻的爬到阳台的栏杆上,蹑手蹑脚的把一只父亲的渔网从阳台上伸了出去。够不着,我便慢慢的移动脚,站在阳台栏杆外面。墨菲原则说过,你担心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然而有时候,你不担心的事情还是会发生,我从阳台上掉了下去。
醒来时,在医院,郝医生在为我医治。
我的脑袋朦胧中带着昏沉、糊涂中装着清晰、黑暗中透着光明、深沉中含着轻快·······我看见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挺着胸脯、戴着棕色眼睛的护士走了进来,那白色的工作服隐藏不了她苗条的身姿。她递给郝医生一把剪刀,我听见郝医生一个声音说道:“这奶一定又白又圆!”。我看了看郝医生的嘴,他没有说话,我可以听见他内心的想法。
“你想看她的奶。”
护士出去后,我用一种肯定的语气的说。郝医生看了看我,没有搭理我,认为是一个生病糊涂了的小孩在那里胡说八道。
“如果你能想办法把她提成护士长,你也许可以得到她。”
郝医生听见,心里想到那个护士确实有过这方面的暗示,有些疑惑了,但仍心里不是很确定。问道:“你真的能读懂别人的内心?那我现在心里想的是啥?”
“你想今晚就买一束玫瑰花,约那个护士。又怕你老婆发现,想打电话说今晚还有一台手术。”
见我说的对,郝医生露出一副很无奈的表情。继而就内心嘱咐自己,不能朝自己最隐秘心思的地方想。可是偏偏,人的思想是不能控制的,你越想着不能往某反面想,心却坚定的想了过去。
“你还想取代院长,还在内心期待院长出一次车祸。如果那个护士跟你好上了,你还有有更长远的计划。你想着不能想,却偏偏的想了。”
郝医生望了望外面走廊,人来人往,还好并没有注意这边。过来轻轻捂住我的嘴。嚷道:“别胡说八道了。”
然后,郝医生给我爸打了一个电话,让我爸接我出院。
“还好你没想昨晚那场车祸,幸好没伤着人·······”
我淡淡的重复着郝医生的内心想法,我看见郝医生脸色苍白惶恐起来,如石灰墙,上面有被揭露的死灰色掉落。他走过来,使劲掐着我的脖子,仿佛要吃了我一般,我并不害怕。
还好,他慢慢沉淀下来,只是用眼神祈求我别再说话。
他让我父亲把我接出了院,叫我父亲别再带我去找他。
父亲的偷窃嗜好,是我在病后一个月才发现的。那是因为,偷窃本身并不需要从父亲心里出发,他很自然的顺手牵羊。只有在偷盗完成后,他那一种很隐秘的高兴才是发自内心的。而在平时,他从来没有一些其他古怪的想法。
“爸爸,这打火机哪里拿的?”我看着他拿着一块很精致的打火机,他打着火机的火焰吞咽着卷烟,他一口一口的把烟吸进嘴里,又吐出一圈一圈的圆圈,如一张张白色移动的嘴。
“这是哪里来的,我现在顺东西居然可以跟走路回家一样,可以完全不用记忆,很自然就完成了,这是什么一种状态呢?”我父亲心里想到。
我听到他这句想法,才知道他居然一直都在偷。
“你是什么开始偷东西的?”我问父亲。
“什么时候?”
父亲心里开始回忆。他的脑袋脑袋朦胧中带着昏沉、糊涂中装着清晰、黑暗中透着光明、深沉中含着轻快·······
他的脑袋如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一样疼痛欲裂,模糊中他想起了母亲,那个狠心抛弃他的妻子。他如三年前一样,喷嚏一个接一个打了出来。
那一朵乌黑的臃肿的云舒展了,储存了三年的雨水终于密集的朝房顶上打了下来。
所有的灰暗都融合在雨里,雨水吞咽了这一座街道。
所有的阴沉、焦躁,都被这一场久违的雨水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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