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碎了

插图作者：花露水

一

已经上初中了，身边的女同学都留起了长发，大概长发更能体现出女孩子的气息吧。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更喜欢留着短发，短发更适合在外面四处游荡的黑发少女，也就是我。

我就是在四处游荡的时候，捡到了林同学的心。林同学是初二的时候才转学到我们班上的，当时老师让他上台介绍自己，他上去只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呆呆地望着我们笑。真是好看的笑啊，一定是拥有一颗炙热的心才能有这样的笑容。

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看到了林同学。他正坐在书架角落的地上看书。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呢？毕竟他刚到我们的班上，我们还没说过话呢。正当我犹豫的时候，他已经看到我了。

他对我笑了笑。

“你在看什么书？”我说。

他把封面翻过来给我看，“叫《绿毛水怪》”

“是玄幻小说吗？”我说，我对玄幻小说一窍不通。

“不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归类。”他说，“是很浪漫的一个故事。”

“讲了什么？”

“讲一个小女孩，最后变成了绿毛水怪。”

“绿毛水怪长什么样子？”

“绿毛水怪嘛，肯定是绿色的。”

“身上长满了毛吗？绿色的毛？”

“这个……书上好像没提到毛的事情。”

“那她生活在哪里？山洞里？”

“在海里！海底的最深处。”

“那很浪漫！我也想变成绿毛水怪。书上有写怎样才能变成绿毛水怪吗？”

“没写。”他摇摇头。“要是写了，大家一定都不上学，去当绿毛水怪了。”

“也是哦！”我说。

“你来找什么书？”他说。

“我也还没想好要看哪本。”

“这本书我看完了，给你吧。”他把《绿毛水怪》拿给我。

“嗯，谢谢。要是我发现成为绿毛水怪的秘诀，我会告诉你的。”我说。

“哈哈，谢谢。”他又露出了那样好看的笑容。

为了经常看到这样好看的笑容，我总是假装不经意地和林同学相遇。他上课总是迟到几分钟，我在上课前等在楼道里，看到他上来了，我才慢吞吞地往前走，等他从我身旁超过，然后回过头对我笑。

上体育课的时候，趁大家不注意，偷走他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瓶身滑滑的，上面一定沾满了他的汗水，男生上体育课的时候总是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的。瓶口一定还有他的唾液吧，林同学的唾液此刻就握在我的手上，想到这个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心也砰砰地跳了起来。

前面说我是在四处游荡的时候捡到了林同学的心，其实我撒谎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害羞了，那天我是跟踪林同学到那里的。

那天放学后，我看到林同学很紧张地走了，我感到好奇，就跟在他后面满足我的好奇心（其实明明是想多看几眼他吧！）他一路走到附近的一个公园里，公园里还有另外一个隔壁班的女同学。林同学就带着一个很好看的笑向她跑过去了。

啊啊，原来是来约会啊！

林同学喜欢的女孩是什么样子的呢？我躲在大树后面认真地看着她，唉！也不怎么样嘛！

那时候是很冷的冬天，那个女孩的手大概很冷吧，不停地对着双手哈气。林同学此时做了一件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他掏出了自己的心，放在了女孩的手上。滚烫的心在周围生成一团白气，女孩此刻的手一定不冷了吧，那时候的她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人，因为她捧着一颗炙热的心。我也好想摸一摸林同学的心啊。她对着那颗心哈气，嘴唇几乎要碰到心了，我看到心不停地抖动，它一定是紧张得要跳起来了吧。

然后林同学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虔诚地交给那个女孩。

情书！表白！

可是女孩只是摇摇头，然后把心还给林同学，就自己离开了。

林同学把心捧在手里，也不放回身体里，就只是呆呆地站了好久，我也忘记了有多久，因为一直在担心他的心在外面会冻坏。之后他举起自己的心，我以为他终于要放进去了，没想到他竟然把心用力摔在地上，就离开了。

他离开后，我赶紧跑过去，他的心已经被摔碎了，原本一颗炙热的心，现在变成了一堆碎片。我捡起一片放在手里，虽然只是碎片，但还是感觉到了它的温暖，真是一颗坚强的心。我知道，这样坚强的心，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我把地上的碎片一片片地捡起来，准备先拿回家里，可是碎片太多了，我的双手拿不完，就把大衣脱下来，用大衣包着心的碎片，冒着寒风跑回家了。

回家后，妈妈看到我瑟瑟发抖的样子，问我为什么不穿大衣，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摇摇头就跑回房间了。坐在地板上，把大衣摊开，就看到了那些温暖的碎片。

“我不会放弃你们的。”我对着它们说，虽然很想大声喊出来，但为了不让外面的妈妈听到，我只能小声地对它们说。

二

我尝试着把碎片贴在一起，可是一放开手它们也就又分开了，难道要用胶水才能粘住吗？不行！用胶水会把心弄坏的。这可怎么办呀？

妈妈在外面叫我下去吃饭了，我把它们重新用大衣包起来，放进衣柜的角落里。“你们先待在这里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放心。”

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爸爸好多年前就不和我们一起住了。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在想林同学破碎之心的事情，妈妈问我在想什么，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妈妈，你说要是一颗心碎了，该怎么办？”我说。

“心碎了，这可真是严重的事情，大概只有一个充满爱的吻才能让它复原。”妈妈说。

“那爸爸离开的时候，妈妈的心也会这样吗？”我问。

妈妈想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那时候妈妈找到那个充满爱的吻了吗？”我问。

“当然啊。”

“是谁的吻？”我问。

妈妈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果然是不能和我说的秘密啊！”我说。

“傻瓜，是你的吻。”妈妈说。

“啊，我的？”

“那时候你还是经常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子，肯定不知道妈妈偷偷吻了你好多次吧。”妈妈笑着说。

我的吻真的能治愈妈妈破碎的心吗？感觉好厉害。可是谁的吻能治愈林同学的心呢？那个拒绝林同学的女孩吗，可是她愿意吗？

回到房间，重新打开大衣，看着一堆破碎的心发呆。林同学的心颜色真好看，是很好看的红色，碎片的边缘还发出锋利的红色微光。忽然好想吻一下，哎这样不行啊，太得寸进尺了吧，刚才还只是想摸，现在摸到后又想要吻了。

虽然是这么想，但还是忍不住拿起一个碎片，轻轻吻了一下。碎片碰到我的嘴唇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好快，大概是和林同学的心发生了感应吧。之后自己坐在地上偷偷笑了很久，忽然又意识到该做正事了，得把林同学的心拼起来才行。

又尝试着拼了一下，这回居然顺利地粘住了。可是去拼其他碎片的时候，又粘不上了。我想起来了，能粘住的那一片，正是我刚刚吻过的那一个碎片。啊，妈妈说得对，我的吻真的可以治愈破碎的心呢！

于是找到了正当的理由，把林同学心的碎片都吻了个遍，太棒了！

现在虽然能粘上了，可是碎片太多了，又太相似，要正确地拼起来还真是伤脑筋，比拼图难多了。不觉间就到了睡觉的时间了，明天还要上学呢，得早点睡觉才行，而且明天还可以见到林同学，不知道没有了心的林同学是什么样子的。把碎片藏在家里有可能会被妈妈发现，所以我把它们装进铅笔盒，放在书包里，准备明天带去学校。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楼道里等迟到的林同学。他果然又迟到了，一点都没变。可是这回他没有对我笑，只是呆呆地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眼睛里的神采也都不见了，丢失了心的林同学果然不行啊！想到这个，感觉我的任务很艰巨呢！

放学的时候我叫住林同学，想要告诉他不要太伤心了，我会帮他把心修好的。可是当站在林同学面前的时候，我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事吗？”他冷漠地对我说。

“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我们顺路。”我说，路上还有长长的一段距离，我应该可以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他说吧。

“嗯。”林同学点点头。虽然是答应和我一起走路回家，可是他自顾自地走了，完全没有等我的意思嘛。

“喂！”我追上去，“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

“嗯？什么？”他说。

“就是说，有没有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东西？”我说。

“嗯，我知道。”他说。

“你没有想过要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吗？”我说。

“你知道我丢了什么吗，你不会懂的。”他说。“我只是丢了一个没有人会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啊！”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有勇气说出着这句话，大概是看到林同学落寞的表情，感到心疼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很厉害，而我看到他的眼睛有似乎又有了神采。他的心是否也会跳得很快呢？哎可是他现在没有心。

我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动，是书包！藏在书包里破碎的心，也砰砰地跳起来了。

“你的书包里是什么？是宠物吗？”他说。

“不是，是你的……”要不要告诉他呢，不！我决定等把心拼好了再告诉他。

“先不告诉你，你以后会知道的。”说完这句话我就跑掉了，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任务。

回到家后又开始了我的拼心工作。虽然要为它们每一片都找到正确的位置很难，但每拼起一片，我就可以吻它们一下，好幸福，在这样幸福感的推动下，我竟然很快就完成了。

它现在又是一颗完整的心了。把它捧在手上，把它拥在怀里，把它贴在我的心口。虽然很想把它留在身边，但我知道林同学比我更需要它，我要赶紧把它还给林同学才是。

在学校里有很多认识的人，要是被他们看到我拿着一颗心交给林同学，一定会被大家笑话的。去哪里好呢？去图书馆吧，那里是我们第一次说话的地方。

给他发了信息：“林同学，明天放学后去图书馆，我有一件东西要还给你。”

三

躲在图书馆门口附近的书架后面，看到林同学到图书馆了，我给他发消息：“上楼，到二楼的外国文学图书室里。”

他拿起手机后，往四周看了看，当然没有发现躲在书架后面的我。于是他上二楼了，我也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他在外国文学图书室门口捡到我留下的纸条：“向右走到底。”

他向右走去，走到尽头，尽头的墙壁上画着向左的箭头。他又向左走，走到最角落的一个书架。书架的第三层放着一个盒子，盒子上盖着一个书，是塞林格的《破碎故事之心》。

而此刻我也已经躲在密密麻麻的书架间偷偷观察他。他拿起书看了一眼，然后打开盒子。虽然我当时看不到盒子里的情况，但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一颗炙热的，完好的，正砰砰跳的心。

他双手捧起心，忽然说：“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啊，被发现了吗。

我只好从书架间钻出来，低着头向他走去，正在苦恼该说什么话好。虽然只是短短几米的距离，我好像走了好久好久。该怎么跟他说这颗心的事情呢，或许我们可以先聊聊天气，然后再聊聊塞林格的《破碎故事之心》，再谈谈未来的理想，然后再……

他打断了我的思绪，说：“谢谢你。”

于是我也鼓起勇气说：“我喜欢你……的心。”

然后他对我笑了，找回了心的他，终于又恢复了那样好看的笑容。我想他心里一定会永远记得我，因为我在他心上留下了很多很多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