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木兰花洒满了整个院子,有一两片落在了他阖着的眼眸上。他从一片混沌中醒来,不知今夕是何夕。
由远而近的传来一阵脚步声。平稳的,缓慢的,略带踌躇的。他弯了弯嘴角。
“看来国师大人过得十分自在呀”她上下瞄了他一圈。
“托您的福”他闭了闭眼。一片木兰花落在他鼻间。有点痒,他想抬了抬手。错愕片刻,他才想起他已四肢齐断。
她走近他的身,轻轻抚去了花瓣。手下的面容有一丝惊慌也有一丝惧怕。
脸上的触感让他想起那天晚上,他逃了很久很久,身边的人一个个受伤死亡。他精疲力尽,让人抓了回来。她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说了一句“他那么想逃便除了他的四肢罢”他不愿再想那天晚上的事。漫天的大雨,恐惧的叫喊声,以及顺水而流的血液流淌的声音。
他以为他流了那么多血肯定会死。然而他还是活过来了。
后来他醒着的那些天,她经常来看他,却从不碰他。她通常不说话,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有时批几本公文,有时把玩几个古玩。偶尔自己与自己对弈。他常常觉得自己似乎成了这院子的一件摆设如同她偶尔把玩的一件宋代的摆件一样。
“在想什么”她问,抿了抿他的被角。
“你过来,我想看看你”
她将头凑过去。刹那间,他瞬间发力咬上了她的颈。破了皮,在搏动的那处前停下了。
"真心软啊"她笑。
他的眼中渐渐盛满了泪水。“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她爱怜地看着他,捧着他的脸。“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你只有一个选择,杀了我。外面的人就会进来将你撕碎,否则你连自杀的权利都不会有”她摩挲着粘上他领子的她的血。
她看到他空荡荡的袖子,伸出手挽起了他的袖子,不由自主地碰了碰他的断处。距离他断了手臂已有五年了。切口处的伤口长得纵横交错像是噬了血的虫。她一遍遍地抚摸凸起处。她在想切下去一定很疼,莫名的心中起了一丝快感。
“不要不吃饭”她转身,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除非你还想让我用那样的法子”
夜深,他从噩梦中醒来一人躺在寝居中,她从不留宿。每次过来似乎都只是为了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他在想这大概是她最仁慈的地方。床榻十分宽敞,他却被锁在固定的地方,没有人帮助他,他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离他大约十步的距离有一处浴池。丫鬟们经常将他放进去泡澡,当然是在她们的扶持之下 。即便池水只到他的头部,也没有人敢独自放他进去。
今夜静的有些可怕。他想起这座宅子的总管来通禀过他今天守夜的是新来的,耳朵有些不灵光。他想他的意思是要是他有什么需要,须叫喊得大些。
他想今夜或许是他的机会,他愁苦的望着不远处的浴池,发现即便守夜的小厮一夜睡到天明,他也是爬不到那处去的。
第二天天明,她一夜无梦,被人叫醒时眼中还有一丝迷茫。
“大人,不好了!国师他……”
“别来烦我!”她皱了皱眉,翻个身还想入睡。耳中却已捕捉到国师两字。
总管一时不知是该叫醒她还是该退下,只得小心翼翼道。
“国师昨夜在房中自尽了”
“你说什么?!”总管的声音不太,内容却已足够让她跳起来。
她飞奔入门时,看到他的身子歪向一遍,倚在床柱旁,前额一片血污。额上汨汨流出血顺着脸颊浸透了内衫。
她慌乱地抚摸着他的脸,嘴唇胡乱的亲着咬着他的嘴唇。唇上触感冰凉。她狼狈地哭着,抱着他。不停地嘶吼痛哭,而后气绝昏了过去。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平静。她淡然地指挥下人们烧毁他的尸首。她在火光大盛时冲进了火中。最后一刻她忆起他死后,脸上既无怨也无恨,带着几丝的解脱。她想他终究还是放下了她,即便她与他同去,他也定不会再要她。
只是,这个人间无了他,她又有什么好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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