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执着于军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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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二十三岁的张振凯站在一排三至四层楼高的普通民房前,驻足好久。门口的他,身子一动不动,眼神却有些摇曳着。
终于,向前踏出了一步,我跟随他走进了其中的一栋民房,整个大门都是旧式的铜色木门。进入到门内,门内的客厅摆式十分质朴,一张大圆桌和几张凳子摆在一侧,桌上置放着两盘剩菜,由半透明的菜罩盖着。一辆久未清洗的电动车停靠在门的内侧,积着许多灰尘。另一侧墙上贴着许多张大红色的奖状,整整齐齐的,怪鼓舞人心的。在客厅向里面看去,还有一道门,门内是一间厨房,张振凯特地敲了敲里侧的门,证实一下这里的主人在不。
不一会儿,厨房里的后门外,走进了一位年轻的妇女。她的面庞和蔼可亲,一束黑色深长的头发竖于肩前,可就那么的,有一戳白发夹杂在里头,似乎打住了所有的观感。她的腰部正细着围裙,手也正打湿着,应该在忙着家务活。
“小凯!你来啦!”温馨的问候声,震慑住了张振凯,使得他匆忙放下手中一整袋的慰问品。
我站在振凯的身旁,里头的门口,跟这侧的门口,感觉到路途遥远,但事实又是这么的近。
“嫂嫂,我来帮你吧,每次来,你都在忙着。”我能听出他真心急切帮忙的心思,他的脚不停地,轻微地跺着。
“没事的,洗洗菜,准备午饭而已,正好,也可以为你们准备午饭。”嫂嫂的话语里带着笑容:“对了,今年又这么大老远从四川那边赶来,没事吧?”
“没事的,我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
两句话完毕,嫂嫂也到后院继续忙着,她没有询问着我是谁,只是用温柔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
这时二楼的楼梯口传来男孩子的声音:“尽沧海桑田,梦未尽,心未竭,却不再少年……”似乎在朗诵着现代诗。
“楼下的那是阿凯哥哥吗?”男孩停下朗诵,大声向楼下问着。
“是啊,我来看你…”
还没等张振凯说完,小男孩手里就端着一本书,快步跑下来了楼梯,到达振凯的身前。嫂嫂透过后院的窗户,看了下孩子跑下楼梯的举动,手里颤了颤,不过最后也没说什么,继续在后院里忙活了。就这样,小男孩和大男孩的会面,让他们小玩小闹了一会,也畅聊了许多事情,小男孩其中也说出自己的梦想,要向大男孩一样,当一名伟大的军人,这可把身前的这位大男孩逗笑了。
“我今年十一岁了,还有七年,我就可以去当军人了。”
午餐时,嫂嫂是最后一位坐下,五人围坐在客厅的圆桌边,夹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美味菜色,静静吃着。多的一位人物是这小孩子的奶奶,之前在外忙着农活,回来的时候,手里揣着一大塑料袋,里头装满了芋头,都没想到白发苍颜的奶奶,她的身体如此硬朗着。
每个人都无声吃着饭,很安静,我心里却有那么点感觉,有点可怕,我甚至有点怕自己吃出什么礼节疏忽了,不敢大掰筷子夹菜。
“啊凯哥哥,什么士兵最厉害啊?”真是就像只能干吞白米饭的时候,天降下酒菜那般。这位小名叫“小宇”的男孩打破了沉默,硬生生把气氛烘托了起来,让我也缓下神来。
振凯就坐在小宇身旁,笑着摸着他的头:“当然是中国的士兵最强了,如果是中国里面的,那肯定是我们陆军的步兵最强了!”
说的豪气十足,小宇都听得眼放金光了,一直抬头注视着振凯,又积极问着,手里一边比划着:“那,那么你觉得哪种飞机厉害?我说的是那种战斗机。”
“这你就问到我的知识盲区了,因为我不会开飞机。”虽然不会,但是在这间屋子里,在餐桌上,振凯的声音可是底气十足的,现在的他真的也像个孩子。
小宇好像是停不下话来,越来越多的问题问着振凯,手上的筷子水分都蒸发完,没碰过嘴巴和菜一样,崭新得像刚上桌。我观察了一会奶奶,可心疼小宇了,见他似乎忘了吃饭这茬事,连忙给他碗里夹菜。红烧鲫鱼不行,那就青椒肉丝,再添点红烧猪蹄?最后一碗饭变成了满满的一碗菜。
“阿凯哥哥…”
终于,嫂嫂忍不住了,狠狠地揪了小宇脖子一会,才停止他无限的问话。不过见振凯刚才也回答了许多军队的事,嫂子也问起他这一年来,在军队怎么样。
就在这时,振凯忽的站起身,笔直挺立着,凝望着这家里的三位主人,报告着一件喜事,好像是憋了好久的一件好事,话语严肃起劲:“嫂嫂,奶奶,还有小宇,我当上排长了!”
我们三人表面好像没什么反应,更何况我是懵的,因为振凯之前什么都没和我说过他当上少尉的事情,不知道要怎么恭喜他。这时又要感谢这位小宇的孩子,他挪下坐在高凳子上的身子,在餐桌和凳子中间,起立着,使劲地鼓掌,掌声意气风发,响彻厅堂。这气势,我们也都被他领导着,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可把振凯吓胆怯萎靡了。
午饭后约两小时,他说要去看一个人,也没和我说是谁,我在门口等着。只见他换上了一套迷彩的军服,军服看上去,有些陈旧,已有多年的样子。张振凯最后在门口绑上鞋带子,提上一旁的那袋装满水果还有几束白色的菊花的布袋子,就要迈上脚步时,被嫂嫂叫停了。嫂嫂走上前去,摆正了振凯头部的军帽,打正了他身上的衣领,捋顺了军服上褶皱的地方,又弯下腰,叠起了一小层裤脚,刚好有那么一滴汗水顺着长头发落到了那裤脚的缝隙里。嫂嫂站起身,嘴角微笑着,又拍了拍振凯胸口处的别针,别针上穿着的是一颗淡蓝色、四边有点弯曲的棱形琥珀,通过一个小孔穿着,这琥珀有指甲盖大小。最后上下再次打量了一遍,嫂嫂说着够体面了,可以了。
门口刚好有一阵风吹过,带着一小粒沙尘吹进了我的眼睛。
“嫂嫂,你讨厌过我吗?”振凯不知为何,问起了这么一个问题:“我从小就担心着,因为那件事情,你会一直恨我。”
嫂嫂用着眼神一直注视着振凯,眼角干涸得挤不出一滴泪水,抚摸着他的额头,许久才有话语:“我早已把你当做一家人,怎么会。说起恨,我只恨他,把我骗来没多久,孩子还没出生,他就跑了。”话里,我听不出什么感情来,可能是我太年轻了。
就这样,振凯带我来到了这里,一处颇有高度的山丘上。我站在一处平地上,往下看这颇有风度的村子,很幸运,很快就被我找出了嫂嫂的家,更幸运的是,太阳、我、嫂嫂的家似乎就是一条笔直的直线。没一会,我停下一览山河的好奇心,就望向振凯了。
他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座看着非常崭新的石碑前。我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他,看着他俯下身子亲自用手擦着石碑上刻字内的灰尘,然后把苹果桃子这一类的水果,一个接一个摆在石碑前,在中央的缝隙间,放上那几朵白色的菊花。最后他正面着石碑跪下,好久好久,纹丝不动,心里在对石碑下的灵魂倾诉着什么。
身后的我,开始眯着眼睛,远方的烈日好像和他融为一体了,强烈的光芒撒在这片漫漫山坡上,吞没掉一切,我就算用手部遮掩着,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不清。
“你之前问我,我为什么去当军人。”
这时,当他站起转过身来,我才知道他眼里泛起了泪光,比烈日更加让人闪耀的光,那眼中的光,倒映着惊骇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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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四起,上窜天空,在这片浓胀的烟雾下,满目疮痍,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此时。烟瘴之下,一片片倾倒的的围墙,锋利的棱角乍起,钢筋杂乱错立着,一位位身着军服的军人,双脚落在难以有落脚处的地方,双手的肌肉紧绷着,拿着铁棒翻起一个个重物,刚刚的余难再一次击垮了所有人。他们正围在一起,用饱含绝望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中间,他们脚下的废墟。裂开的墙、碎木块、金属制品把下方只有一丝空间大的地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点点缝隙的空间留给光线通过。
黑暗之下,横七竖八的钢筋穿插着一切,一大片断裂的围墙,死死压住一处,任何圣灵都对这里嗤之以鼻。但,围墙的边缘有躯壳露在这重压之外,那是一只粗壮的手臂,布满了鲜血,浸透在满是迷彩的军服袖腕上,浸透附着在袖腕表面的满满尘埃。而那手掌,已经在两分钟前开始,就一动不动了,那手背满是暴起的青筋,直达指尖;他,好像在支撑着,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决意战胜着这毫无肉身的恶墙。
黑,暗,一片死寂。
在这时间定格的画面下,连接着那只手臂的肩膀下,微微地有了躁动,一根小手指在鲜血中向外翻动着,一小点,一小点,终于,一只绑有好几圈挂着淡蓝色棱形琥珀的红绳的小手向肩膀外挪着,迎接着顶上那缝隙外第一道最强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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