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数那两年对妈妈说过的谎话

                        1

我们学校很好，毕业了都能进大公司，放心吧！

那时我19岁，高考因为发烧没考好，单身的妈妈咬着牙，四处借钱把我送进了一所私家贵族国际学校，学费是普通公立大学的4倍，住宿费是普通公立大学的5倍，记得妈妈说，再穷妈也要给你一个高的平台，咱圈子再小妈也把你送进那个圈子，只要有机会，妈都给你争取。

在国际学校上了一年，很难融进那个“富人”圈，看着毕业生基本不是留洋，就是进入自家企业，只有妈妈日夜为我的学费和生活费焦头烂额。1年后，我选择了自主休学，在外边租了一间房子，边打工边报了一家学习班，但我没告诉她，骗她说我成绩特好，给老师帮忙，有工资拿，生活费不用给我了。这算是我第一次大事上说慌，那一刻我的心像针扎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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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公司公派我去日本，钱你就不要操心了。

机缘巧合，休学8个月后，进了全市有名的国企，回学校办理了正式退学，这才给妈妈说了休学的事。妈妈虽然嘴上一直在数落我爱胡来，但更多的放心和自豪，妈妈说能进这么大的公司，这辈子妈都不用再操心你了。

一年后，我发现自己不仅工作能力上技不如人，人际关系上的阿谀奉承、尔虞我诈也是我学不会的，我开始怀念美丽的校园，开始渴望有二次学习的机会。公司里不少海龟同事总谈起海外留学的经历，百般纠结后，我决定辞去这份安稳体面的工作，到日本去留学。我暗箱操作，拿到签证那天，我还是不敢告诉她我是辞去工作，只好说是公司公派学习。公司出学费，家里只出生活费。自己的存款交了中介费和前期费用。妈妈还是东拼西凑的拿给我了3万，说人离的远，多带点钱应急。看着妈妈一张焦虑的脸，我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以后离她那么远。一年最多只能见一面。送我的那天，妈妈在机场哭的说不出一句话，看着已到中年的她，我意识到自己总是一味的自私和任性，干什么事情都一意孤行，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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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妈，我安全已经到公寓了，这啥都特别好。

因为台风飞机晚点了3个多小时，到成田机场的那刻，我跟不赶不上去另外一个城市的新干线，陌生的城市，无法沟通的语言，让我深深的感到无助和绝望。我提着50kg重的行囊，迷茫的徘徊在机场的大厅，强行平复了心情，几个小时后，看到几个在说中文的留学生，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他们热心的带我买了第二天最早的新干线票，还好心把手机借给我让我家里报个平安，听到妈妈担心的声音那一刻，我强忍着泪水说：“妈、我安全到了学校宿舍了，学校把家具家电都给我们弄的可好了，你就放心吧，早点睡。”

那一夜，我坐在成田机场整夜未眠，看着来往的人群，憧憬着日本大学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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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放心吧，这物价也不高，你给我带的钱最多，够用。

第二天坐了最早的新干线，顺利的到达了我报考的大学，学校派学长来车站接的我。然后学长带我去办理各种手续。这个大学没有宿舍，学校帮我们租的公寓，进入公寓要交3个月房租的礼金和3个月房租的押金。我当时就傻眼了，光公寓一个月的租金就是2000多元，仅仅入住，我交了快15000，身上基本一半的钱没了。再到学校，光入学金要18000，半学期的学费是2万多，其实学费钱我来之前是知道的。面试的时候，面试官说我的情况可以拿奖学金，基本奖学金和学费金额相当，于是我就问学校奖学金的事，事务处老师的一番话给我了致命的打击，她告诉我从今年改革，保证起点公平公正，所有奖学金都要从大二才能申请，大一新生取消了申请资格！

我气愤的冲到校长办公室，用生硬的日语跟他理论了半天，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了入学金，身上实在没钱了，学费我只能申请延期交付，三个月后再交。

晚上，我拖着绝望回到公寓里，外边是满天飞舞的雪花，里面是冰冷空无的房间，我终于开始无助的哭起来。身上只有3000块钱，别说穷的空调不敢开，算一算，一天一顿饭，我也只够活不到1个月。3月后，等待我的还有2万的学费。

我开始犹豫，要不要向我妈求助，但想想我妈一个月1千多的工资，这几年为了我上学，已经外帐几万了。就算再为了我刷老脸去借，这边的消费也会成为她的无底洞。我必须要釜底抽薪的解决，要马上去找到工作。那晚我穿着羽绒服，裹着学校给我们的唯一物品——铺盖卷儿，一直在等待天亮。

天刚亮，我就站到公寓楼口等出来的学长学姐，看看她们现在打工的地方都要不要人，问了两天，才是真的绝望。几乎都说不招人，招人也不愿意招刚来的新生。因为语言不通，工作没经验。

有几个学姐还“好心”的说：“前半年你根本别指望能有工上，很多老人还排着呢。你这情况这么急，长的也可爱，唯一的办法是学长里有几个富二代，我给你介绍一个，直接搬去他那住，吃喝起码不用愁。毕业了还能嫁个好人家，有的还是北京人。别想不开，很多新生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听完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难道我千里迢迢，到这为了是靠牺牲色相来讨一碗羹的吗？

我从第三天起，就放弃了这种守株待兔，我想城市这么大，我就一家一家挨着问，总会有希望的吧。实在不行，我就背着行李回去，我也认了。

隔壁学姐帮我写了一张体面的日语个人简历，又借了她的手机给我妈说了几句话，我妈说听说那边物价特别高，有啥困难一定要给妈说的时候，我哽咽了几分钟，但还是忍住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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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妈，我找到工作了，很轻松，离学校也不远，老板人也特别好。

踩着一尺厚的雪，我在各个繁华区奔波着，整整找了快2周，除了花街柳巷老板对我热情之外，被所有店长都拒之门外。我没有车，冰天雪地也骑不了自行车，每天就靠2条腿，2周下来，我瘦了快10斤。每天基本不是面包就是泡面，好心的学姐叫我去吃饭，心情焦虑的也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终于在一个晚上，我晕倒在了公寓的楼道上，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个好心的学姐家，学姐说我嘴里还吐出一口血，明天带我去医院，没钱她先借给我。我说不用去，就是急的。那段时间我不敢给我打电话，我的精神已经快到了极限，我不敢听到我妈的声音。

后来学姐给我点了一条路，说穿过咱公寓那片田野，路过一片坟区，那边是一个隐蔽的住宅区，有几家店一直在招人，因为太偏僻，活也累、工资也不高，都不愿意去，你要是实在需要钱，去那边问问，应该会要你。

学姐这番话让我兴奋不已，立马就去了学姐说的那个区，在一家回转寿司店里，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收拾桌子和洗碗。白天学校有课、所以我只能上晚班，每天从晚上6点到11点，因为缺人，老板让我一周去5天。一个小时是800日元，07年那会儿相当于60块钱人民币，一天就能有300元的收入。老板还管一顿晚饭。店里干活的人很少，基本5个小时都是在奔跑中度过，下班时候，腿累的都是抖的，离上班的地方很远，不通公交车，来回要走将近2个小时，最害怕的是晚上，要在无人区的田野路上走半个多小时，尤其是中间要穿过一片坟区，每次路过那里我就闭着眼，手紧握着脖子里我妈小时候从庙里求来的观世音。

再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我的心情就轻松了很多，自己花钱打电话，也能聊的时间长很多。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也跟着慢慢好了很多。

后来，好心的学姐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半山腰的学校里的食堂，是份早工，给学生打饭和洗碗的工作，每天6点到8点半，一周工作7天，我们学校是9点上课，每次下班就往学校跑，但工资高，一个小时80块钱时给，还包早饭，我生活的困境基本算是摆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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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老板带我们出去吃饭了，我真啥事没有。

春暖花开了，我用200块钱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开始学习骑自行车。以前在中国都没有用到自行车的机会，所以到20岁，自行车都不会骑。每天在学校操场上练习，日本的小路很窄，也凸凹不平，摔的腿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有一次摔的很严重、好心的男同学把我载回家，又回头把我的自行车骑回了公寓。孰能生巧，基本也就2周，我就能轻松的驾驭自行车了，只是有时侯意外来的始料未及。

那天是学长介绍了一份便当工厂的流水线工作，是每周五和周六的晚上12点到早上5点的工作，我从寿司店晚上11点下班，要拼命赶到另外一个区去上便当厂去上夜工，下着雨，我拼命的骑着自行车，结果就在一个下坡我出了车祸，整个人被撞飞出去，挂在了一家日本人的矮墙上，日本的车主看我满脸血，说拉我去医院，结果吓的腿软，脚抖的开不了车。后来又一位好心的司机把我拉到了医院，下巴底下缝了21针，医生还给我开玩笑说：“你这姑娘还真命大，往上一寸你会毁容，往下一寸是咽喉，你会丧命。”我告诉他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车主送我回去的时候，中国姑娘可真坚强，你整个下巴骨头都露在了外边，居然没掉一滴眼泪。我说，我们中国孩子不爱哭，如果真哭了，那必须是有非要哭的理由。结果，刚说完这句话10分钟后，我这句话被自己的眼泪打了脸。

送我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想起来，还没给我妈打电话，每天下工都会打电话报平安，所以立马给我妈拨通了电话，我妈果然还没睡！我听见她说：“你没啥事吧，我看今天一直没给我打电话，吓死我了。”妈妈简单一句话，我就开始泪流不止，我说：“没啥事，店长带我们出去吃饭了，才回来，早点睡吧。”说话我立马挂断电话，在一个日本人的车上，哭的一塌糊涂。我才明白，不是谁比谁坚强，爱我疼我的人的一句话，都可以让我泪流不止，只是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流泪而已。

整整休了2星期，躺着公寓里，妈妈说她终于学会了用qq，我没事到隔离学姐家用她的电脑在qq上给妈妈聊天，除了不视频，一天放了学到睡觉前都粘着我妈。后来，学姐借了点钱把学费也交了，总算是松了口气，想想从到日本那天到真正适应生活，也花了快4个月的时间。

数数那两年对妈妈说过的谎话

                          完

日子一天天的变好起来，到大二以后，奖学金解决了以后生活的最大难题，对妈妈虽没必要说谎了，但打电话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反而发现她对我说谎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那次回国，我小姨说那一年我妈做了3次手术都没跟我说，我的内心里充满了内疚和自责。

人生总有段让人苦不堪言的经历，但正是那些苦不堪言的岁月教会了人生真正的坚强，快乐的日子也有很多，但最苦的日子更让人刻骨铭心。

我想对妈妈说：“让我们的小秘密永远埋藏在心里，如果有来生，我还会选择做你的女儿，我们有过很苦的岁月，但感恩每一次风雨中你给我最好的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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