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头

作者: 高山上的山高 | 来源:发表于2021-11-20 13:12 被阅读0次
    在社会上艰苦行走,我一直努力地让我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哪怕笑的时候有太多的牵强,但我只能如此。每一个个体都存在差异,但活着的证据不是倾诉。我无法用诉苦来实现我内心的宁静,就像我一直拒绝说违心的话,最终还是避免不了。不是为了欺骗,只是因为需要。

    你说过谎话吗?我说过,但没有遗憾,也不会后悔,因为这些谎话的出发点都是基于善意,这让我没有任何包袱。说谎话的最高境界是要听着像真话。我不知道我处于哪种境界,总之,从听者的五官来看,他们似乎都相信了,但我无法保证他们在心里也持认同,因此上我绝不会撒弥天大谎,就算蛊惑在我看来并不是绝对的贬义,但要圆一个弥天大谎需要无数的小谎,这让我有一种语言被亵渎的痛楚,所以即使我拥有无比丰富的表情,我也不想通过表情来过分迷惑我的听众,我努力保持着世故下的真诚,同时在必要的时候用笑容润色言语的苍白,哪怕不被别人理解,都觉得很好。

    我想起了我小学的一位老师,他是一个全才,他不仅教语文,还教数学,除此,还教我们音乐和体育。当然,他还兼任校长。他是如此的优秀,可是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他总是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检阅着我们的忠诚。在他的口中,他是一个可以为了我们抛弃家庭的教育园丁。他用多出我们许多的语言量促使我们坚信他的真心,同时动用着素质教育遗漏的教鞭。事实上,我们的忠诚都是因为他手里的竹竿,并不是他语言的魅力。

    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判断他的教学水平到底处于哪个段位,但至少,在那个年纪,我坚信他拥有丰富的知识,因为他是第一个在数学里提出逆推分析法的老师,他说做应用题的最好办法就是逆推,但我们一直喜欢顺推。相同的是,我们都求出了结果,但他否定了我们。他说逆推思维是数学的趋势,可是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真的用不着逆推啊。他容不得我们挑战他的权威,于是挨个看着我们逆推,用竹竿敲击一些死活不会逆推的孩子,检验着他在小学生面前的权威。因为体格差距太大,而我们那时候都没有抱团的意识,所以只能挨罚。

    这个老师发火最严重的一次,是在课讲了一半后就气哄哄地走出教室,然后在临放学的时候又回来补上了落下的课。我们都觉得没什么,但班里两个女同学说,老师对我们很失望。我们不明白。女同学告诉我们,镇里的中心小学一旦有老师生气离开的情况,学生都会亲自去请老师,这是对老师的礼貌和尊重。

    但这个老师显然没有考虑入乡随俗的道理。他正是从镇里的中心小学调来的,在镇小学教学的经历让他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他说来到我们小学让他有种面朝黄土的凄凉,但是他不在乎,他只想让我们都成才,他的牺牲就都是值得的。但事实上,镇小学距离我们小学不过十里路程,周围是一模一样的大山,他的优越感让我有一种五十步笑百步的感觉。但好在,那时候的我们都信了,他说得无比真诚,我们听得声泪俱下。但他显然高估了我们的智商,在无数个加点复习之后,我们在升学考试中一败涂地,让他调回镇里的愿望直接破灭。

    上了初中后,我接触了更多的人,同时有了文化程度这个概念,最终知道了那个老师是初中毕业,于是我果断放弃了他的逆推分析法,因为我还想着读高中。

    回想起来,我其实是那个老师的得意门生,因为我是唯一一个不用逆推分析法就能解出所有应用题的学生,他认为我的顺推还是受了逆推的启发,我不想否认,毕竟,无论顺推还是逆推,我都能推,而在我刚接触书本里的顺推的时候他恰好出现。这个老师有一个不算很漂亮的女儿,名叫亚亚,年龄比我小一岁,个头却被我高一头。我无法确定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个头比我高的女生,我只是确定我真的喜欢上了她。在一个连情窦初开都还算不上的年纪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那是一个对女孩子充满着好奇但绝不会想到接吻的年纪,所以亲到她的嘴要借助一把椅子辅助的困扰不会出现在我的大脑。简单地说,我只是单纯地喜欢她,单纯地以为她提前发育的胸脯真的是男孩子们说的塞了两团棉花。

    她的高大让我有种能成就我的矮小的满足感。那时候学习的科目少之又少,但书本却应有尽有,从历史到自然,再从自然到生理,真的很全。我天然地对历史感兴趣,读历史无形中激发了我读生理的兴趣。而这很符合生物的惯性,因为我必须弄清楚古代的皇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老婆,于是我很自然地研究起了人体构造,而这促使我第一次出现了生理反常,并面红耳赤。这让我终于知道藏在亚亚胸脯里的并不是两团棉花。

    我把这个发现说给亚亚听,她白了我一眼,并说:“没关系,你只是知道了而已。”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用了“而已”两个字,直到小学毕业,我才知道,亚亚和另一个男孩已经谈了一年的男女朋友,因为那个男孩不仅知道了,而且追亚亚了。这让我很不甘心,因为那是个完全不会解应用题的粗糙男,无论是顺推,还是逆推,他都不会。亚亚对我说:“你不能怪我啊,怪只怪你总是慢一拍。”我说:“不应该啊,以我的智商不应该输给他啊。”亚亚说:“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了,爱情不是应用题,绞尽脑汁远没有直接有效。”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天真无邪,觉得也没什么,认为自己还有机会。毕竟,那个男孩和亚亚一样,也是一脸的天真无邪。

    然后,我们都上了初中,然后,亚亚果然没有和那个男孩分手,不仅没分手,而且拉了手。亚亚说:“爱情就是这样,每一个年龄段,爱情观都不同。”这时候的亚亚没有再长个,而且变瘦了。于是我终于从仰视她变为了稍微俯视。我以为我已经没有机会,但亚亚说:“我爸不让我谈恋爱。”于是她和男孩不再交往了,于是我又看到了希望。亚亚总是将嚼后的口香糖放进文具盒,只为了继续嚼。我说这样不卫生,她说女孩子都这样。我认真观察,发现还真是。她说:“初中生的任务就是学习,爱情必须给学习让步。”我说:“应不应该是一回事,你喜不喜欢我是另外一回事,你就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她认真想了好久,说:“还可以。”她的眼睛在初中就出现了近视,所以戴上了眼镜。亚亚带着近视镜对我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我不再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这让我有一种被干扰的错觉,具体表现为我自以为是地以为她的脑袋对着我的时候是在看我,但其实她在斜瞄着我们头顶的山丘。

    她是一个不喜欢穿校服的女孩子,对这点,我很支持,因为宽大的校服完全不能体现出她的玲珑,就跟穿休闲装不能体现出我的强壮是一样的道理。她的学习一般,但学得很认真,她说一定要成为她爸那样的人,所以她果断在读完初中后就辍学了,但终于没有成为她的父亲,因为她没有成为老师,而是去了电子厂。去电子厂后的她最大的改变是学会了着装,而我又一次输给了那个男生,因为他也去了电子厂。虽然去的时间不一样,但我坚信这完全就是一次预谋。她说不是的,那只是巧合,她说她就是喜欢骑摩托车的男人,那让她拥有安全感。但我没有为此做出改变,因为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的野心就是读高中。

    在我读高中的时候,亚亚居然又回来上学了,不出意外,我们又在同一所学校。只不过我是考上来的,她是买上来的。我对她的爱就像是铁了心,哪怕她的身高又变得高我一头,但我觉得这不会成为我爱她的阻碍,主要还是因为她和那个男孩彻底分手了。她说绝不会藕断丝连,她是一个坚决不吃回头草的女人。

    高中的她除了变漂亮了,最大的变化是泡泡糖吹得更大了,而且嚼过一次就扔掉。她的文具盒里不再是泡泡糖,而是周杰伦。我觉得她是一个有品位的女人,因为我也喜欢中国风的歌词。她对周杰伦的崇拜达到了疯狂的地步,自以为是地以为那些歌词都是周杰伦写的,我用事实告诉她,写词的人是方文山,并专门给她看了方文山的照片,她当场就崩溃了。最后我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因为她又一次休学了。我们重逢的地方是在小镇的KTV,她声情并茂地唱了一首《七里香》,我则在这个过程中闻到了她的香水香。最后我没有拒绝送她回去的请求,我在夜色中慌乱地走,用一次次的压抑控制着内心的蠢蠢欲动。她笑得春风得意,并暗送秋波。她说她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一个人,如果我足够大胆,她会给我这样的机会。这让我很忐忑,因为我不确定她到底是要我跪下表白还是送她一段方文山式的句子,于是在纠结了好久后眼睁睁看着她告别后离我而去。

    她起初同意我第二天送她去车站,但在第二天后她发短信说不用了。她说她对我挺失望的。我问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表白。她说:“傻瓜,是因为你没有亲我。”

    于是我失去了一次真正能和她走在一起的机会,最后才知道,那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她不久之后就有了男朋友。不是别人,还是当年那个男生。于是我终于明白,所谓的不会藕断丝连都是假话,爱情不是顺推,也不是逆推,而只是推倒。

    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又见到了我的那位老师,他变得老态龙钟,视力也很差,要不是我认出了他,他绝不会认出我。他以为我的表情只是单纯地因为师生重逢,其实是因为我本有机会叫他一声岳父。当然,我不会傻到向他打听他女儿的近况,他曾对女儿寄予厚望,如果知道我在读书的时候觊觎着她的女儿,他一定会将女儿没有成才的罪过归咎于我。

    但是临分别的时候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道别语,于是我只能说:“您的逆推分析法真的很好。”老师满意地笑了,因为我的表情让他坚信我是发自内心。但他不能怪我,因为我所处的不是一个初中毕业就可以从事教育工作的时代,所以我只能欺师,但不用灭祖。

    在社会上艰苦行走,我一直努力地让我的笑容看起来更自然,哪怕笑的时候有太多的牵强,但我只能如此。每一个个体都存在差异,但活着的证据不是倾诉。我无法用诉苦来实现我内心的宁静,就像我一直拒绝说违心的话,最终还是避免不了。不是为了欺骗,只是因为需要。这让我又想起了亚亚,事实是,她也说着违心的话,而且说了不少。她说她喜欢我的诚实,可是诚实并不是她对爱情的定义,所以她其实在向我抛出橄榄枝的时候是希望我做出改变的。再比如亚亚的父亲,也就是我的那位老师,我不否认他希望我们都能成才,但如果没有调回镇里的念头,他的动力也许就会大打折扣。我用无数次的失败验证着这个社会,让我明白追名逐利不过是动物的本能。

    我想起了有一次我路过红灯区的经历,我看着那些女郎不停地向我招手,夜灯让她们脸上的笑颜如花,那笑容和开饭馆的人招呼食客时没有任何不同。那时的外面寒风凛冽,但我终于没有走进去,不是因为担心被抓黄的警察逮到,而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如何对着一个不爱的女人去做爱。只不过,我最终还是和这样的女性有了交集。

    她的身份和我一样,也是大学生。我们认识于一次由好几所大学联谊的文化活动。她最喜欢的是化妆,来文学社团的原因是大学并没有化妆协会,而她又是一个不得不认识男性的女生。可是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招揽生意,所以都是先从认识开始。

    那时候我心情挺差,而她就坐在我的旁边。她先是用大于四十五度的角度斜看我,看几次后就直接转成九十度。但事实上,我早就注意她了,只不过我用的是余光,我完全接受不了她的香水味,不是有毒,而是有味,因为我是一个对香水过敏的人。

    她目光转过的同时,身子也跟着转过来。她用一种温柔的语气问我:“你也喜欢徐志摩吗?”我一阵无措,立时抬头,终于知道那个戴圆眼镜的男性读的是徐志摩的诗。于是我说:“我不喜欢他。”为了让她认同我,我补充一句:“他太矫情。”

    她哈哈一笑,说:“看来你来这里也是因为无聊。”我问她:“你也无聊?”她用手指了指一个正在搭讪女孩的男性,说:“文化活动只不过是幌子,还不是为了找对象。”我说:“我就不是这样,我只是因为这里比寝室安静一点。”她问我:“寝室能有多吵。”我说:“比如五个人都开着音响打魔兽呢?”

    她说:“没救了,大学的男生真是没救了,像我的室友就不会这样,她们最多就是看看《步步惊心》。”我说:“那也许是因为你们看了太多的宫斗剧,学会了勾心斗角,变得不好追。”她说:“才不是呢,大学的女孩子很好追,只要不是很抠。”她见我不说话,说:“要不要去个安静的地方?”我问是哪里,她小声地说了两个字:宾馆。

    我当然没有同意,因为我从没有和女孩子在宾馆看电视的习惯,主要还是担心她在我睡着的时候摸走我兜里仅剩下的一百元。但最后我才知道,就算我答应,她也不会答应,因为她的条件是五百元。

    这个女孩不止一次地央求我给她介绍生意,但我拒绝这样做,这让我有种拉皮条的感觉,不是因为她不会给我提成,主要是不道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几个打完魔兽打飞机的油腻男再学会打炮,虽然他们多次打听那个城市的皮肉生意。如果我把那个女孩介绍给他们,他们的父母就得提供更多的生活费。但是之后我就后悔了,如果我把女孩介绍给他们,也许他们就会为此去勤工俭学,或者就能替父母省出一些钱。但这个想法最终被女孩拒绝。她说她不再做大学生的生意。我问为什么,她说:“大学的男生看着人模狗样,其实都是屌丝,就他妈二百元的快餐,非要整出许多幺蛾子,一会要亲这里,一会又要亲哪里的,完全就是神经病。要亲你加钱啊,不加钱还想乱亲,真把兼职的女人当布施的人了。”

    那个女孩在半年后又一次联系我,她说能不能陪她逛逛街,我想了想就同意了。

    我的任务是帮她拎大包小包,而她从不考虑我提包到底有没有限度。于是在我实在提不动的时候就让她帮拿几个。她嘿嘿一笑,说:“不好意思,还以为是当年恋爱的时候呢。”

    她说一直忘不了前男友,那时候逛街的时候,男朋友就负责给她提包。她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老实的一个男生,居然在她身体不方便的时候去按摩店,这让她忍无可忍,于是一气之下就分手了。只不过最终她自己干上了这一行,差别不过是足浴店的女孩属于公司员工,她是单干。

    她喝下一口可乐,问我:“你说要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足浴店的话,是不是就能永远在一起?”我诧异地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她说:“因为互相知道了底细,就会互不嫌弃吧。”我回了两个字:幼稚。

    我和这个女孩一直联系着,但我们的关系一直保持着距离感。有趣的是,在我穿着西服拿着简历面试的那天,她也在,穿着很朴素的衣服,化着淡妆,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极了当年一脸天真又世故的亚亚。我问她:“你这是从良了还是醒悟了?”她莞尔一笑,说:“都不是,我只是想尝尝坐办公室的感觉。”

    我并不是经常想起这个女孩,只是偶尔想起。事实是,从认识到分别,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很庆幸,因为她回忆的时候,就算她不会把我回忆成朋友,但至少,她不会把我回忆成一个嫖客。人生如大浪淘沙,但愿她动用五官的时候,就算抛弃了原则,也不会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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