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额头上的纹身

作者: 芦亿安 | 来源:发表于2021-10-24 08:24 被阅读0次

      游阳一直在外面看着卢亦歌和骆遗交谈,他们交谈的内容都传输到了他这里。他想,“卢亦歌和骆遗确然存在某种联系,以致于骆遗先前要让卢亦歌做两个世界的信息传递存储器,而现在,骆遗能把很多信息只告诉卢亦歌。”

      这时,骆遗朝外看了一眼,准确来说是朝游阳看了一眼。游阳察觉了,他用通讯仪朝卢亦歌喊道,“赶紧出来。”

      卢亦歌听到了声音,但她没有行动,她有预感,逃不了的。关押室外一阵响动,有一群人进来了,为首的那个人是卢余。

      卢亦歌有些惊讶,她朝前走去,但被骆遗的武器拉住了。她喊道,“父亲,你怎么过来了?”

      卢余担忧地看了他的女儿一眼,随即对游阳说道,“放了骆遗,这是来自主世界的命令。”

      游阳非常惊讶,“为什么?”

      卢余把简讯传给游阳看,“这是主世界目前的现状。为了维稳,主世界的领导人已经跟骆遗的部队达成共识,任命骆遗为我国的能源总工程师,直属国家最高领导人管理,以后开采以及开发第二世界的一切行动,都听命于骆遗。”

      游阳看完简讯,额上显出青筋,但他压制住自己的火气,行了军礼,“明白!”

      骆遗从打开的关押室里走了出来,卢亦歌被他抓住踉跄着跟在身后。游阳眉头皱了起来,“骆总工程师,请放了卢亦歌,她的行动都是我指使的,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骆遗停了下来,卢亦歌也被迫停下来。卢余走到他的女儿面前,轻轻问道,“你没事吧?”

      卢亦歌摇了摇头,她的眉头有些皱,“父亲,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父亲不应该来的。”

      卢余笑了,“早来晚来都是要来的,有些事情总要直面,也是来看看你。”他把卢亦歌拉到他身后,对着骆遗说道,“我来了,导致你一生厄运的罪魁祸首来了,你放了我女儿吧,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卢亦歌拉着父亲的胳膊,语气有些焦急,“父亲,你这是做什么?”

      卢余安抚着他的女儿,“在旁边乖乖等着吧,做错了事总要受惩罚的。”

      骆遗放开了对卢亦歌的钳制,“那好,我们先来算算账。”

      卢亦歌看着父亲挺直的脊梁,她理解父亲的做法和固执,但她不希望父亲受到伤害。

      骆遗的右手点住卢余的额头,“卢大科学家,你也来尝尝我曾经受过的痛苦。”骆遗把手放下,卢余就蹲了下来。他的身体在颤抖,任谁都能看得出卢教授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卢亦歌看到父亲在地上抽搐的身躯,她忍着眼泪,父亲曾经是多么伟岸的人,可此时却如蝼蚁一般躺在地上挣扎,任人宰割。父亲,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老了啊,不用责任重压,他的背已经因自然老去而有些佝偻,这样的他,为什么要因为非他的直接责任而遭受痛苦,忍受折辱?

      其他人都有些不忍地偏过头去。

      卢亦歌往前跑着,她跑到骆遗面前,大声喊道,“你别找我父亲,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发明机器的人有什么错,你应该找那个滥用机器的人!”卢亦歌此刻知道,她为什么一直对骆遗持有戒心,甚至在对方多次释放善意之后还坚决无动于衷,她始终记得骆遗在游戏里质问她的:在这些所有的事中,你父亲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始作俑者,帮凶,旁观者,还是救命的恩人?

      骆遗不为所动,他用随身携带的武器将卢亦歌困住不让她动弹,“真正的罪魁祸首我也会去找。”他的眼睛扫过站在他面前的一众人,那里站着综合科学院的泰斗科学家,贺来贺教授也在这之列。此时贺来眉头紧锁,他担忧地看着卢余。

      卢余在痛苦挣扎间分出心神看向卢亦歌的方向,他的女儿被骆遗困住了,但她一直在乱动,试图挣脱束缚,她手腕上的衣服往上勒,露出了她一直戴着的星星手链。

      卢余想起了有些久远的事情,她女儿额头上的刻在基因里的纹身来源,以及那串遗落在双生公园爆炸现场的手链。

      他一直记得那一天,那天是他心爱的妻子遭遇意外过世的日子,也是他受惩罚的开始。

      卢余从新闻里看到双生公园爆炸的消息,他的心吓得有些停滞。那个时候他正跟同事们一起做实验,做实验的科学家是不受外界影响和干扰的,他们心无旁骛,在做事的时候会将不相干的通讯和联系都屏蔽,这是组织纪律。如果有特殊事项,人工智能会直接通知他们的。

      他从实验中抬起头来,那个时候的他还没从实验数据中抽离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木讷,听到消息,他很恍惚,云里雾里觉得不真实,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马上往事发地点赶去,一边飞奔一边打电话一边祈祷。电话终于打通了,他听到女儿哽咽的声音,听到令他心碎的消息,他有些木然地安慰着女儿的情绪,突然之间,卢亦歌在电话的另一边惨叫了一声,视频画面中看起来有个人袭击了她,通讯挂断了。

      卢余心急如焚地赶到现场,发现他的女儿躺在草地上,人事不省。他赶紧蹲下来叫醒她,但卢亦歌就像昏睡过去了一样,卢余只好先把他女儿接回去,临走之前看了一眼草地上,草地上被人用工具画了图形,三个倒人字形叠加,看起来像某种标志,旁边倒着的一处草丛较其它地方高。卢余走过去,蹲下来在那处翻了翻,他找到了一个小型的记录仪。他戴橡胶手套把它拿起来,放在密封袋里,又在草丛附近查看了一下,在不远处发现了妻子的星星手链,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的了。

      卢余回去后看了那个记录仪,录像里显示有一个人击晕了他女儿,又在卢亦歌躺着的附近划了三个倒人字形叠加的标志。这个人是隐形的,卢余通过画面上手链的移动,以及树枝的移动,来确定那个人的方位。

      第二天,卢亦歌醒了,卢余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问她在爆炸当天的事情,她已经不记得了。卢余已经通过和他女儿的那通电话,知道了事故发生当时的场景。

      他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女儿,心里五味杂陈。他有懊恼,有悔恨,有悲恸,有埋怨,有庆幸,他还没想好用什么伪装来面对女儿,用什么言语来掩盖他的真实情绪。妻子和女儿是他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失去了妻子,他万念俱灰。他知道,妻子是为了女儿才会尸骨无存,看到亦歌安静地躺在草地里的那一刻,他有些迈不出步伐,这样的情绪太复杂了,他怕他日后会有些许迁怒。可是看着女儿完好无损,他又万分庆幸,存活下来的亦歌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他知道,亦歌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极度自责中,她的情绪在崩溃。他安抚着她,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遵循着本能。当亦歌被袭击的时候,他周围突然安静了,他有了一点喘息和释放自己情绪的出口,可随即又被满腹的担忧占满,他忘掉一切往事故发生地奔去,看到女儿躺在草地里,呼吸平稳,他的心落了地。

      他一直守着昏睡的女儿,想着她醒来后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当亦歌说她什么也不记得的时候,他有些愣住了,随即是铺天盖地的庆幸。那场爆炸存活下来的人不多,她的女儿是非常幸运的那一个。亦歌是这样爱她的父母,而这场意外,她背负了如此沉重的命运。他的亦歌,好不容易从骨子里开始认同她自己,好不容易由内而外地开始轻松面对人生,他不希望她陷入极度的自责中,他不希望他的女儿觉得她自己是累赘,是无价值的人。

      此刻,这些担忧都迎刃而解了——因为那个看不见的人。事故现场的监控都被破坏掉了,他的女儿不记得相关的记忆。他知道,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会曝晒在阳光下,但没关系,那中间的时间,足够他和他的女儿愈合伤口。

      他心里隐隐有猜测,他只见过一个隐形的人,但没有证据表明就是那个人。那个时候他心里太感谢他曾经的不忍和对骆泊母子的照顾,他甚至觉得,这是老天对他好心的一点回报。人对善恶有报有敬畏心,才会对幸运和命运的福泽有恍然大悟的感知力。

      那个时候他做了决定,草地上那个人留下的标示就是命运的一点昭告,他的亦歌躲过了灾难,他希望他的女儿以后一直都这么幸运,也希望他自己遵守约定,以后加倍善良。

      他把那个标示刻在了亦歌的基因里,她的右边额头上长出了倒三人形的叠加印记,像出生时就带有的胎记。他妻子遗落在事故现场的星星手链,他也戴在亦歌的手上,他想,他妻子生命的重量,就随着妻子的遗物,附加在他女儿的身上,所以,他的亦歌,一定要自由自在地活着,开心快乐地活着,这是对他的提醒,也是对他女儿的祝愿。

      卢余抬眼看着那个站着的脸上看不清表情的男人,他思绪万千,但最终汇成一句话:他自己,就赎罪吧。

      卢余已经在头脑中过完了一遍骆遗的遭遇,也真真切切看到马良之笔造成的灾难,他的眼角溢出了一滴眼泪,这是他的一生啊,登上顶峰,却又是一场笑话,他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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