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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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那天小伊没有收到任何礼物，对于九零年的他来说，这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意料之外的却是，微信红包散出去一大堆。

那些大学的老友，工作上的同事，一个个都发来萌萌的表情，声称自己还是个孩子，不用多六块一毛够买个大白兔奶糖就可以。小伊很无语，也有点讨厌，真是拿这个耍酷卖萌的时代没办法。但是还是包了个六块一丢了过去，后面还跟了句：其实我也没长大。一天下来十几个红包发了出去，倒也落了个“节日快乐呦！”的童真祝福。

下班的路上，小伊感觉自己真真还是个孩子，脚下踩着他那两个轮的‘小毛驴’。耳朵里听着有声小说J·K罗琳的《哈里·波特》 。也许是机缘巧合，一周前小伊心血来潮想听一听这部魔幻巨制，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小毛驴停在一栋教堂前的十字路口处，斜上方的十字架正对着自己，小伊目光涣散，似乎是在盯着对面的红灯，意识却被带去了那个魔幻的世界。小哈利正披着隐形斗篷，站在一面魔镜前和已经亡故的家人目光传情。邓布利多悄悄来到他的身后告诉他，不要被眼前的幻象迷惑，那只是你心中的欲望。这一情节，让小伊心里微微波动，幻想和欲望这对双胞胎兄弟，像罗恩的两个哥哥一样，开始在他心里搞起了恶作剧，调皮的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杭州的天气开始变得燥热，小伊骑车回到住处，已经是汗流浃背，虽然是喘着粗气，心里却异常的畅快。三水正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光着膀子，腰间的肉像个游泳圈一样挂在那，小伊把背包顺手扔在了床上，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只剩个裤叉，坐在了三水对面的一把深红色木质餐椅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室友。

“你最近减肥减得什么啊！感觉比前两天还胖，游泳圈更明显了。”

三水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用手在他那沟壑纵横的肚皮上抚了抚，说道：“最近肠胃不好，没什么胃口。”

“哈哈哈···”小伊忍不住笑了，随后给了他一个藐视的神情，说道：“你丫活该。”

这时一阵风从阳台的窗户吹了进来，小伊直起了腰，感到清爽无比。

小伊指了指刚才带回来的塑料袋。

“我买了面，一起吃吧。”

三水则用下巴指了指厨房，眼睛却没离开手提电脑的屏幕。

“我带回来了空心菜，要吃你去煮吧。”

“你不吃？”

“我减肥。”

小伊走进厨房，又趴在窗户上吹了一会风，开始捯饬自己的晚餐，小伊一边洗着那几棵空心菜，一边哼着歌，这时客厅又传出了三水的声音。

“等会你去不去唱歌，有两个空姐约我，一起去吧。”

小伊假装没听清，伸出头来“啊？”了一声。三水没有再说话，眼睛盯着手里的“肾6”。

小伊把洗好的菜放到盘子里，甩了甩手上的水，走了过去，又坐到了小伊对面。

“什么空姐，你手里的资源不少啊。”

三水“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以前留学飞意大利的时候认识的，回国之后约了我几次，没空搭理她们。”

小伊是来自安徽农村的屌丝，被这话给镇住了，“呵呵”干笑两声之后，说道：“今天抠图抠得腰酸背痛，想早点睡。”

三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那我也不去，最近股票赔死了，哪有心情唱歌。”

小伊做了他拿手的拌面，三水果然是没胃口，看着小伊吸溜，吸溜吃的倍香，舔了舔嘴唇，只向他讨了碗面汤，喝完捧着笔记本走回自己房间去了。笔记本荧幕上还在播放着一部关于中世纪维京人的电影，刀入皮肉的砍杀声不绝于耳。这让我想到三水曾经讲过的一句话：如今天下太平，我们需要一些万马奔腾的战争。

小伊吃完简单收拾了下卫生，下楼把垃圾扔了，回来之后坐在床上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没过一会被自己逗乐了。小伊突然觉此时的自己像极了，精神病院里的患者，一面白墙自己也能让它演绎出个大千世界，并且乐在其中。

小伊咂了咂嘴巴去寻找那半包没抽完的香烟。那是一周前买的。小伊抽出一根里面还剩小半盒。点着了吸一口，小伊又去枕头下面摸书，薄薄的枕头下面错落着四五本厚度不一的书，那是为了自己能躺着舒服，故意放下面凑高度用的。小伊翻开马克·李维的 《比恐惧更强烈的感情》一边抽烟，眼睛一边在字里行间游走，走着走着，指间的烟灰拖得很长很长，落在了许久没换过的床单上，吓了一跳。小伊抽出一张纸巾，把烟灰拂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灰蓝色的床单上留下了一个指甲大小的洞，小伊干脆把手里的半截烟也一起按灭了，丢进了垃圾桶。

躺在床上看书，天气虽然燥热，但是杭州的气温，白天和晚上差别挺大，再加上小伊住在小区的顶层，有风进来，之前身上的汗水已经蒸发干净，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气味。小伊闻着这股气味，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反而下意识的深呼吸，想多闻一下。伴随着这股似有似无的气味，小伊在字里行间游走的眼睛变得很沉重，文字间行走的人和唇间流露的对话也变得迷糊不清，最后，一本厚厚的书落在了小伊脸上。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小伊莫名其妙的惊醒了，瞬间感觉浑身乏力，嘴里涩涩的，脖子粘粘的，脸上像油田一样。

小伊强迫自己走进卫生间，浴霸的莲花头喷出的雨丝，打在身上很柔和，却有着让人醍醐灌顶立刻清醒的力量。水丝顺着身体流下来，像一只温柔的手划过人的每一寸肌肤。小伊想到了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在家乡的小河里游泳的情景，燥热的天，水确是清凉的，一个猛子扎下去，完全融入大自然母亲柔情的怀抱，任时光变迁，四季纷飞。

小伊像一只在雨中仰望天空的呆头鹅，闭着眼睛，纹丝不动。也许只有这样，眼前的世界才能辽阔，意识才能越过围墙和高楼大厦的围堵，游于大山大河之间，草地白云之上。小伊一直以来都喜欢淋雨，有时穿过朦朦的雾气，能够看到几张美丽的脸，在云头微笑着看着自己，那些脸很美丽，都是曾经魂牵梦绕的面庞。小伊伸出手，以为能够触及，但是却个个远在千里之外。

突然，水流停止了，云歇雨住，小伊睁开眼睛，圆形的白炽灯就在头顶，很耀眼，像雨后初晴的太阳。停水了，小伊知道不会很久，双手梳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蹲在了地上。一股莫大的伤感笼罩了上来，眼泪混淆了洗澡水，被冲到了下水道里。小伊用手指在雾蒙蒙的玻璃上写了一个R，也许只是习惯性的比划，随后又被他用手掌抹去。小伊签发票单子，或是快递，都喜欢写个R，那是他的名“韧”的首字母。这是父亲取的，源于坚忍不拔四个字。

小伊手里拿着拧干的毛巾，从玻璃间里出来，站在洗手台上的镜子前。镜子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小伊伸手在镜子上抹了一把，里面漏出一双眼睛。又抹了一把，整个头部都可以看得很清楚，脸上的痘痕也清晰无比。小伊怔怔的看了自己一会，对着镜子笑了笑，厚脸无耻的说道：“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说完笑的低下了头，没去注意镜子给他的答案。

小伊突然想到了邓布利多对哈利·波特说的那段关于欲望的话，于是幻想与欲望这两兄弟又开始在他面前调皮了。小伊注意到自己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实在是太傻逼，于是擦干了身上的水，光着身子走出了卫生间。三水不知道在房间里干嘛，万马奔腾的砍杀声从门下缝隙间飘出来，小伊听到声音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

小伊就这样夹着一支烟，翘着光溜溜的屁股趴在房间的阳台上，小伊租的房子在二十一楼顶层。站在这里可以看得很远，但是风景并不算优美，霓虹灯一片一片的没有形成气候，总之，没什么特别吸引眼球的东西。

小伊把手里燃尽的烟火，用食指弹了出去，火光一闪，消失在了夜空中。抠图抠了一天这话不假，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公鸡盯着电脑显示屏，一天下来，脖子僵硬，腰酸背痛也是真事。于是小伊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关了灯躺在床上，睁着两个大大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不用去面对镜子，小伊觉得这样更加真实，关了灯，心无旁骛，能更好的观察自己。

小伊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深灰色的天花打开了一扇天窗，伴随着一个轻轻的微笑，洒下漫天的星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