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衣柜

作者: 卓子张 | 来源:发表于2015-04-07 15:57 被阅读520次


    昨天夜里一定下过雨。还没睁开眼睛就闻到了泥土的香气,再恰到好处地配上几粒鸟叫声,最适合起床的天气也不过如此。我侧过身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安静地欣赏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精致的五官随着睡眠中有规律的鼻息而微微活动。他的额发有点卷曲地服帖在枕头上,跟他的性格一样细致柔软。我的手指轻柔地滑过他的脸颊和额角,想想还是就此停下,实在不忍害他醒过来。

    我回头望了一眼窗外,靠窗桌子上昨晚在看的书被雨淋了,一页一页粘在一起都已经沟沟壑壑地恐怕干了已不再能合的拢。我不由轻叹了一口气,昨天真的没有听到雨声么。起身走到窗前把书收好,桌子擦干,然后被窗外难得的蓝天吸引过去。才是初秋就这么气爽天高,还真是风淡云轻地有点过分啊。

    两只睡意未尽的手从背后环住我的腰,然后乱蓬蓬的头发和微热的侧脸慵懒地贴上我的肩头。我的男友。我外出时背的第二个包的主人。我吵架最忠诚的对手。我的害自己被妈妈赶出家门的另一半原因。

    而这一半原因是,我也是男人。

    离开家已经快七年了,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这个正靠在我肩膀朝我脖子有规律地呼气的人也从此成为我这七个春节唯一的陪伴。我现在最好的朋友,我所有秘密唯一的分享者,我生活的一大半。

    我把你吵醒了么。我轻声问。而他像只黏人的猫一样开始咕噜咕噜。没啊,就是想换张床睡回笼觉嘛。这张床更舒服。我轻轻笑出声来,再舒服也不用站着睡嘛。

    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他。

    我刚被妈妈赶出来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已经两年多了。认识第一天晚上就睡在了一起,本以为只是逢场作戏,可是没想到至今睡下了一梦就是近九年。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请求他让我用戒指将他套住,他竟然想都没想就点头。然后像那些可以结婚的男女一样我们搬进同一个房间,分享同一张床,同一个沙发,在同一面镜子里用同一个款式的牙刷满嘴泡沫地斗嘴或者说情话。然而正是因为不能结婚,我并没有在我们被彼此圈住之后就停止了对在一起的时间计时。所以因为没有这一纸契约我仍在不时猜忌怀疑,患得患失,我们有未来么,我们在一起还能多久呢。不过每次看到现在在我肩上这张少年一样清澈的面容我就会骤然沉下心来。就算未来不可知,回忆却永远是自己的,什么也抢不走。那么如果能的话,就努力记住好的记忆,最重要的是,在坏的记忆抹不掉之前把它们忘记吧。

    可是做起来几乎是不可能。更何况现在的坏消息又把它们带回来,越想忘掉越是容易魂牵梦绕。

    妈妈去世了。爸昨天来的电话。所以今天我得回去一趟。

    我陪你去。

    嗯。

    紧贴我背后的躯体突然靠的更紧了。他的手臂环绕我的腰也更紧,他的脸贴上我的,嘴巴在我嘴角留下一个吻。怎么今天才跟我说。我们该准备准备的。没什么好准备的么,她要是好好的大概才不想见到我。

    背后沉默了片刻。你还在生她气么。

    起床,洗漱,早餐然后我又去洗了个澡,毛巾顶在头发上去衣柜找葬礼要穿的衣服。话痨的我现在连只言片语都很少。男友竟然已经完全准备好出门了。我找出一身黑色的西装,配上白色的衬衣。要是加上领带的话看起来真有点像推销员。三下两下穿好衣服,他过来帮我把衬衣领子整理好,找出一条黑色领带帮我系上。我翻了翻眼睛,很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凑过身去。男友熟练地打出一个完美的结,拉了下领带让我低头然后脸上又是一吻。今天就试着原谅她吧。某人穿西装很好看哦。然后就是那副温柔又灵精的笑脸。

    黑领带有些夸张了嘛,又不是老板丈母娘死了。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门,钻进出租车驶向火车站。妈妈家在另外一个城市。大概中午才会到。我把头靠在车窗朝外面望。天气真的好的很,没有太阴冷也没有温暖得让初秋还没有绝迹的知了出来讨人厌。这北方难得的蓝色天空下,我本来倔强地想保持对妈妈的愤怒和责怪,却不防备一阵悲伤涌上来。有一刻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开始淡泊了,却又突然间心底翻滚着一股股歇斯底里。男友一只手搭在我的大腿上轻抚了几下。我回过头。我的眼睛里一定满是悲伤。

    他眉头轻锁,挤出一个微笑,眨一下眼睛。

    果然中午才到那个城市。真的是一点没变,小小的,最最普通的北方城市,每条路都是规规矩矩地横平竖直,只有几栋高一点的楼还让人觉得有点不那么枯燥。从火车站出来连出租车都不需要,走了十分钟就到了熟悉的街道上。我们先上去走走吧。我指一指旁边的一座小山包。在上面可以看见整个城市的样子。小小的,灰蒙蒙的,深谙中庸之道并且没有什么活力的我的故乡。

    我们沿着山上的小路慢慢朝上走。这座秃山只有石头的缝隙里和少有的几块土地上长着些树或者灌木,所以我们在半山腰一块巨大岩石上停下来的时候,周围也没有什么东西遮挡视线。下面有一座形状像勺子的人工湖,我家就在旁边一点的地方,几十户普通人家中间更普通的一家。

    妈妈经常带我来这里散步,她总是说爬山比走平地更让人长寿。看来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这里啊,当初你决定再也不回来的时候,还要上来看看才肯走。

    我张大嘴巴吸进一肚子山上的新鲜空气。

    我们同居后不久有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告诉妈妈我的生活。我很久前就向妈妈出柜,她虽然一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不停告诉我我会变的,或者时不时假装不知道我的秘密,开玩笑似的问我什么时候领女朋友回家,我却一直以为妈妈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做好接受的准备。在给了她几年准备的时间之后,我终于决定开始孤注一掷。我要让她见见我的爱人。我要让她接受我们,然后或者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生活,我想让她在跟爸离婚这么多年之后还是独自一人。如果没有别人陪妈妈继续生活,那就让我来吧。

    那个下午我拉着男友敲开妈妈的门,她才在厨房和面,满手面粉地像往常一样要来抱我,目光越过我的身侧瞬间冷冰冰了起来。她竟然一眼就已经把我看穿。我想我永远都不能原谅她眼睛里的那种冰冷。那种冰冷可以刺入骨髓,穿透心扉。这么这么久了她还是能一个眼神就让我像小时候一样半夜哭着入睡。这个我从来都想要用尽全力讨好的女人此时此刻平静地可怕。她平日的热情后面一贯的坚忍和冷漠从来没有这么让我印象深刻。每次我任性,懦弱,肆意妄为地否定她为我做的选择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让我闭上眼睛就开始自问自责,开始怀疑我是不是令她失望。曾经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让她喜欢我,而我甚至从来不太清楚自己是爱她还是恨她。

    面对这双眼睛我条件反射一样地准备投降。男友纤细的手握住我的,十指交错。这股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我仿佛顿时有了对抗她的力量。我握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吻下去。这样做的时候我直直地看着我妈妈的眼睛,摆出那种同样坚忍的眼神向着她的挑衅。

    妈妈呼吸开始急促,从冰冷转入愤怒。

    你走吧。

    我听得出来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她从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情感。她跟爸离婚的时候,连吵嘴都没几句,镇定地像一位律师冷眼旁观别人家的油盐酱醋茶统统打翻掉,却连个嘲笑都不肯给。

    她说,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还是有一点吃惊。她不像是说气话的人。好像这已经是她早就做出的决定了。

    迟疑了一下之后我果真转身出了门,转过身在把门带上之前从门缝里看到妈妈还在面朝门站着,眼神看起来忽然有些空洞,有些失望,好像还有些落寞。可是她竟连和我吵架也不屑。

    妈妈在我面前只哭过一次。不是外公去世,不是跟爸分道扬镳,更不是出了车祸在医院痛得清晨还不能睡着。那一次,更确切地说是我听到了妈妈的哭泣。爸妈离婚不久后我就到了这个城市工作。我知道妈妈一人在家寂寞又辛苦,所以偶尔省下些钱来给妈妈买些礼物送去或者寄去。有一次我买了一只小小的吉娃娃托熟人带回去交给妈妈,我在狗狗的窝里放了张卡片,写了一句话。我不能回家陪妈妈的时候,就让他来吧。

    第二天妈妈电话打过来,互相报过平安之后我问她新的礼物喜不喜欢,妈妈嗯了一下之后讲话就开始越来越哽咽,最后竟然开始泣不成声。我想,她真的是觉得寂寞的吧。哪怕是内心硬如铁石的人,如果曾经跟人亲如夫妇母子,是不是就会受不了孤独,是不是就会有一样的想要与人亲近的心情呢。

    我和男友慢慢下山。这个城市这时更加阴沉,虽然是几近正午,这半山的风吹进我们衣服的时候,还是有些冷嗖嗖。我们朝着那个非常熟悉但是已经开始渐渐陌生的房子走去。我在半路上一直试着回想房子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从胡同口进去,看到熟悉的门被漆成了陌生的海蓝色,它的样子一下子向我扑过来。这是一栋北方常见的二层小楼。从很小开始我们就住在这里。直到爸妈离婚后妈妈得到了房子,和我一起住在里面,而爸则在城市另外一个角成为当时最新一个楼盘中的居民。这扇蓝得陌生的门口站着几个我似乎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名字来的人,点头打个招呼之后看到院子里也全是这样不认识的熟人,直到进了客厅才看见爸和舅舅在忙。

    按习俗过世了之后要在家里守三天。爸说着,顺便向我的男友点了点头。殡仪馆马上要送玻璃棺材过来。

    我从他们悲伤的眼神里确认他们对我的秘密及我和妈妈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亲人们都在楼上卧室里忙,原来外面都是妈妈工作的中学里的同事还有她的学生们。

    我上了楼去见外婆。拉着我的手哭得话也说不出来。我情不自禁地将她抱在怀里。我从来不会这样抱我的家人,但是现在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然。外婆无声地流泪,我也差点忍不住哭出来。

    过了一会外婆把我推开,嗔怪地说,你妈去年开始病得厉害,教了一辈子数学,说话太多,粉笔末也喝太多。又照顾不好自己,冬天着凉感冒出肺病,后来肾脏也出问题。我要叫你回来她还不肯。还有你跟你妈到底为什么别扭,你妈从来都不肯说。你也是,就算她赶你出门你也得回来看看啊,只来外婆家也好嘛。说完又是哽咽地发不出声音。

    殡仪馆的人来了。爸叫我下楼帮忙,看到妈妈的样子我刚刚咽下去的泪水又上来堵在喉咙里。一位穿黑色裙子的阿姨走过来,叫声我的名字然后伸出手来怜爱地摸摸我的胳膊。看看她的眼睛,明显刚刚哭过。我不认识她,但还是努力地朝她笑笑。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她让我把这个给你。两个信封。一个很厚,另外一个又薄的像是空的。

    我接过信封,厚的已经磨的毛毛燥燥,薄的几乎全新。两个上面什么字也没有。我撕开一个信封拿出一张对折的纸来。原来是妈妈给我的一封信。

    儿子,妈妈想给你道歉,也在一直等你向妈妈道歉。我知道你恨妈妈,但是妈妈不后悔。看到你独立才是最让我高兴的。我知道你肯定很幸福,抱歉妈妈不能成为你幸福的一部分。你一直觉得妈妈不理解你。其实我很理解你,只是你还不明白。妈妈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让刘阿姨把另外一个信封给你,里面的东西就交给你保管。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打开看看。看过你也许会明白妈妈的用意。

    爱你的妈妈。

    我知道这种时候我应该不知不觉地哭出来,心中充满着排山倒海而来的理解原谅和让自己一想到就声泪俱下的悔恨,可是嘴角却发出一声自己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冷笑。如果是最后一封信的话我会期待至少更长一点或者更真诚一点。至少不会像这样为自己的决定找借口,好像伤害在乎自己的儿子真的可以有什么用意。如果是值得最后才交付给我的东西我会期待能够抵消所有那些冷冰冰的一语不发和眼神里的不屑,那些嘴角稍稍紧绷起来的在自己儿子最需要帮助时候不合时宜的隔岸观火;我会奢想这会让我不再因为一次次讨好她碰壁后却还是不得不时时关照她举手投足,在她偶尔展露出的温柔里搜寻点点可以不必自惭形秽的理由时自己的低三下四反而感到无地自容。谁会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能够成为生活中最冷酷无情的暴君,一语不发却能够随时将自己打入地牢,阴冷潮湿不见天光之后发现将自己锁在这里的竟然只是自己对她发自骨髓无法抵制的爱。

    然而我没有继承母亲坚忍冷酷的性格。我不仅长相像爸,性格也跟他一样柔软甚至有点软弱。我跟他一样记不住别人的无情和自己的辛苦,我跟他一样为曾经让自己痛苦的人也会或喜或悲。大概我只得到的母亲的头发。我的头发和她的一样坚硬而茂盛,稍短一些的时候就会一根根刺穿空气张牙舞爪。

    我握着两个信封再次上楼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里去。在楼梯上脑子里一遍一遍播放着电影里的一个情节,多年在外游荡的儿子回家参加母亲的葬礼,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发现竟然一点没变,连桌上的摆设都是一如当初。他的手划过桌上的灰尘,只有一幅照片被勤勤擦拭,干净透亮地像新的一样。照片上的他年轻的脸庞笑容灿烂。我握住门把手轻轻转动。竟然记得这门打开时要经历的每一个震动和声响。

    房间几乎是空的。所有有我痕迹的东西都不见了,我的书桌书柜,我床头的台灯和角落里的那箱七零八碎。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房间的墙已重新粉刷,窗帘换成了淡紫色,枕头被子也整洁得好像是在一个小旅馆里。

    真的是决定这里永远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么。

    我在床上坐下,慢慢打开厚的那个信封。从这里能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还是一院子不认识的熟人,刚才那个阿姨跟我的男友正坐在小花坛边上讲话。

    看完信封里所有的东西我也没能流下泪来。

    里面是一本日记,一叠照片和几封书信。

    原来妈妈从很久很久前就爱着一个女人。楼下的那个阿姨。

    我看着照片上这个比现在我男友身边年轻几十岁的女人,跟开始时一样的迷惑不解。我读到了她们的相爱,她们曾经的海誓山盟要让其他阻碍的东西统统去死,她们十指相握一起为了对彼此更是对自己的忠实而战斗。那个买东西还要背书的时代本可以惊天动地的叛逆爱情。然而她们什么也没有做。她们的爱情只留在了纸上从来未见天日,她们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一个就举手投降了。妈妈要结婚生子,而刘阿姨则决定一生独身。她们在信中甚至都没有争吵,妈妈突然说,我决定结婚了,回信里说祝你幸福。没有气急也没有挖苦。她们都不怎么说我爱你我恨你你真好你去死。在信里都不说。

    一半的照片都是刘阿姨的,还有些是她们的合照。有的里面还有其他人。照片里她们俩身着长裙,没有什么亲昵最多只是看着同一个镜头满脸幸福地笑。

    第一次见妈妈年轻的样子。

    她在日记里说她恨爸爸,说他毁了自己的生活,说他纵容了自己对自己的不忠。她说她不恨我,只恨我身上他的影子。

    这个没道理又搞不懂的女人。自己的决定后悔了反而怪罪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刚刚还在的伤心现在又开始一点点变成恼怒。看了反而更不理解什么用心么。难道是自己放弃了想要的生活,就要自己的儿子也承受一样的痛苦。

    我把满床的照片和信纸胡乱地塞进信封,再胡乱地把信封塞进自己上衣的口袋。起身走出这个无人光顾的小旅馆房间,两三步跨下楼梯。在客厅走过她旁边的时候我没法正视她一下。径直走到院子里,男友朝我招招手。

    照片里的女人就站在他旁边。我看到她有些焦急的面容。她眼睛亮晶晶的,长长的头发在风里一摆一摆。然后她看见我了,眼里的急切和忧伤稍稍转而为喜。然而只有一瞬间,就被怜爱和局促代替了。她有些羞愧地看着我,把垂到嘴角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稍稍歪着头抿了抿嘴角。我眨眨眼睛朝她走过去。本来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更好,可是你妈妈偏偏要全给你看。你也不要责怪她了。

    我绷紧嘴巴点点头。

    你大概现在还不理解,慢慢总会知道,她也是无奈。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里慢慢湿润起来。她也是被她伤害过的人吧。和爸一样。

    守灵的几天过后回到家我一遍一遍地读这个信封里的东西。我知道越读就越觉得不明白,却怎么也停不下。一遍一遍。我开始咬指甲抓头发低声吼叫,捶胸撞墙把自己埋在枕头下面。然后我猛地坐起来,对着墙上镶框里画上的猫发呆。我似乎感觉得到妈妈把自己关在衣柜里黑暗狭窄的绝望焦虑。或许从门缝里偶尔也能透进几丝光线来。可是为什么要选择这种衣柜里的生活。最后终于可以打开门的时候是不是眼睛会再也适应不了窗外明媚的阳光了呢。男友靠过来坐下和我肩并肩。

    你还不能释怀么。

    我不知道既然这样她怎么还能对我这么狠心,而且为什么到最后她都不能承认自己到底是谁。害的这么多人辛苦这么久。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一阵安静之后男友轻轻笑出声来。

    我诧异地转头看他。

    可是仔细想一下,就算不理解什么用意,就算跟她在一起不太快乐,你可是唯一因此受益的人呢。正是因此才有了你啊。

    这时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没有不知不觉,却也怎么都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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