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带上你的剑走吧。”
“丫头,躲在我背后,嘴里呢喃着什么呢?”
师兄宽大的手掌放在师妹的头上,拂过她的发。自从二人的婚期定下来后,师兄手上的动作更多了些温柔甜腻。
“师兄,”
师妹自小柔弱,不能修行家传武艺,平日只忙些女儿家的女红之作,性情典雅腼腆。不过,这一回,她的明眸里却多了一份少见的坚韧。“你带上你的剑,走吧。”
声音依旧不高,一字一字却格外清晰。
……
“这是,——什么意思?!”
“爹爹他……已将你逐出师门。”
“为什么?!”
毫无来由的驱逐令师兄好似胸里被填满了棉絮的娃娃般荒乱无绪,“慕容庄欺我南宫院无人,立下生死帖扬言一战,师傅却在这时将我逐出门外,为什么?”
荒诞?滑稽?还是有什么私密的阴谋?师兄想要真相,可一触及师妹的目光,他便知,这是真的。
“为什么?!!”
这是二人间的第一次争吵,师兄的双手铁钳一般紧紧握着自己未婚之妻的细软手臂。
——你,终于不再迁就我以往的小脾气了吗?
第一次感受到爱人带给自己的痛楚。师妹的脸上扬起熟悉的莞尔。
“不,我要去问师傅。”
“别,爹爹不愿见你,才……叫我来的。”
“慕容庄世代觊觎南宫院,近年势力正盛,便强硬邀约生死一战,师傅他老人家独木难支,而你与妹妹又是女流,一众师弟武艺未成,这时候不正是由我来保护你们,保护南宫院吗?为何师傅会,将我……”
“你想知道吗?”
师妹牵扯衣角的动作是那么的幼稚,那么的无力,师兄却挣脱不得。
他知,阻他脚步的并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话。
——话中的舍生。
师兄心头蓦地一痛。
“这也是我前几日无意间听爹爹跟娘亲讲起的,”吐下舌头,师妹道:“你可别告诉他们我有偷听哦。”
可爱,在这时,已带悲意。
“爹爹说,师兄的心里有心魔。”
“什么鬼话?”
“你不信么?其实我也不信的,连娘亲她都也不信。可是,爹爹说,自他当年在街头遇见还是小乞丐的你时,便已演天之术预言你定非池中之物。因为,你的眼神,跟身边与你争斗的乞丐不同,跟路上冷漠的行人不同,更加跟爹爹见过的所有江湖人物都不同,那是一种独特的光芒。就像,冬天里的日头,未经雕饰,纯真,桀骜,却又被压抑着,像头还未睡醒的狮子……”
踮起脚尖,师妹深深的注视着那双眼,“而现在,你的眼里满满地全都是我,我好幸运。”说着,禁忌似的忘情一吻。
这一吻来的突然,大胆。
“……”
“别打断,听我说下去。这几年,无论是武林新秀研斗会的头名,还是武林大会的一鸣惊人,都已经表明爹爹所言非虚,你终于成为了心中一直渴望的那般英雄。你说,爹爹的话,我究竟是该信,还是不信呢?”
“可……”
“爹爹还说,你的每一次进步,每一次在武林榜上排名的改变既令他心喜,也令他心忧。他喜的是你力量的强大,或许日后是你对抗心魔的唯一手段,但却也正是这种力量,叫他心中忧愁。我知道你近来对爹爹有些微言,对你的武艺修行不太上心,其实,你知道吗?不是爹爹他对你冷淡,而是他真的没有什么再能教给你的了。你现在距离登峰叱咤只差一步,欠缺的唯有时间与经验而已,但是这一步若走不好,或许就是迈入地狱。你知道吗?爹爹为了你,还去了少林寺求教大难方丈,”
“少林寺?”
“大难方丈早年还是俗家人士时曾受爹爹一恩,如今爹爹求上山门,为的就是少林寺视为珍宝的易筋绝学。他想要用易筋经来为你涤经易髓,除去戾气。”
“那,得到了吗?”
师妹摇了摇头。
“你是不知,还是师傅他没要到易筋经?”
师妹手臂又痛,
“师兄,这,便是藏在你心里的心魔吗?”
师妹她又哭了。
——怜花惜月空余叹,伤春悲秋又一年。
师妹向来女儿情怀,唯有这回,哭的却令师兄不止心疼。
更加心碎。
也更懊悔。
“师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该罚,该打。”握着师妹的柔荑,师兄狠命地打在自己脸上。
“师兄,不要,不……”
爱人的怀抱能不能承下男人的错,情人的眼泪又是否能驱散心魔?
女儿家耳后的肌肤是那么的温暖细腻,多么适合放下一个男人的长吻,(此句略有借鉴小椴洛阳篇,应该不碍事吧,问?)“师兄,爹爹爱怜将你带回家中,一直亲身传教,他不想要你堕了魔道,所幸你并没有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如今不仅武艺超凡,江湖中扬名立万,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正气自强,爹爹每每都喜不自胜,要不,要不,又怎会同意你我。可是,自从接到慕容庄的战书以后,你变了,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日日练功,夜夜修行,练功房里一呆便是三五日,出来时眼里满都是血丝,像怪兽,不止我,爹爹,娘亲,还有师兄弟们,哪一个又看不出,此一战,你不是渴望生,渴望胜,而是在渴望杀生。你可还记得,那一日,爹爹他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
——江湖向来厮杀,生死从未有定数,老夫手上也并非干净,不奢求甚善终,只求死得其所。好在如今这一位慕容家主虽是个狠辣的人物,做事反而干脆,战书,嘿……倒很对老夫胃口,一战功成,你死我胜,不错,那就坐候故人来访了。你身为师兄,可要为师弟们做出表率。唉,也难为你了,如今武林中崭露头角,正值盛名初华,却遇上南宫家事久仇。若有怨言,但讲不妨,若要走,我也不会留你,不光是你,传下话去,所有非我南宫家眷的徒子徒孙,谁若要走,不可阻拦,领些银钱,就可去了。
“你是怎么答的?”
“誓以死,不退。”
“不错,”师妹抱得更紧,似乎怕转瞬而逝,“誓以死,不退。不错,其他人也是这般讲的,可是爹爹为何单单从你的话里听出了邪恶?邪恶吗?师兄,让我再看看你。”
四目相对,痴怨一双。
“师妹,我,我,邪恶吗?”
“不,师兄的眼里哪有什么见鬼的邪恶,我的夫君啊,甚至都不像世上那些坏男人,又怎会邪恶呢。怎么……怎么会?师兄,前几日你闹肚疼,可还记得那位为你诊治的大夫?”
这句话问的好没来由,师兄一怔,像是犯了错似的惶惶,“好像,记,记,记不起了。”
“你知道那位大夫是谁吗?”
“是谁?”
“——大难方丈。”
“……少林寺,大难方丈?!!!”
“多亏了姨娘的易容之术,竟连你也给骗过去了。”
“大难……大难……大难……”
那场微疾,是师傅设下的。自己当时还想,一场腹痛再寻常不过,师傅怎会执意请医上门诊疗,却不料大难方丈原来是为自己而来。那结果呢?是好?是坏?
师兄一时竟无胆问出口。
“无相中生,无尘中造,无根结实,无法幻兆。有鼻识罪,有目识道,有身识明,狮虎咆哮。”
“这是……”
“老和尚留给爹爹的。”
“师傅他……”
“爹爹今早对我说了,便让我来带话与你,师兄,”
“师妹,我该怎么办?”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到惧怕。
“走。”
这便是她的答案。
“走去哪里?”
“天大地大,迈出这门后,你已不再是南宫院中人。”
“慕容已迫在眉睫,你们要怎么办?”
“战。”
“凭师傅师娘和那些小师弟们吗?”
“誓以死,不退。”
“那,你呢?”
他甚至都不想听到答案,无论那个答案是什么,“我和小妹忝为南宫家人,却生来柔弱不堪习武,但好歹身为南宫家血一脉,又怎会选择无耻的逃呢?”
“那你便要我逃?”
“你不是逃兵,而是被南宫家主逐出师门的。”
“还不如杀了我……”
“杀了你,我该依靠谁?爹爹该依靠谁?南宫家又该依靠谁?”
——这似乎是一个悖论。
“师傅他究竟要我怎么做?”
他就要疯了。
“放肆时,不忘原本,记得仇,却不去恨,你难道还不明白,爹爹许你我的婚事,已经那你视作儿子一般了。记得我,记得我啊,师兄……”
师妹,走了。
……
月门不留月,暮鸦声声高。
已是夜色淡漠。
“我该走吗?走?不走?”
走,不走,走,不走,走,不……走……
带着我的剑……
……
三年后某日,夜,慕容庄满门被屠,无人生还。
又三年,一浑身是伤之人昏死在少林门外,被封关久已的方丈大师搭救,且破例收为关门弟子,赐名无空,传易筋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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