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松曲着腿坐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细细数着树干上的小蚂蚁来来往往,它们拖着比自己身体大的面包屑,一点一点地向树上爬去,也不时望着遥远的天空出神……
忽然从教学楼里传来了一声巨响,就像是什么东西落下一样,没有伴随着任何一人的叫声,小松不以为然,因为学校在整修,或者说,学校常年在整修,几乎没有停下过。
小松开始抱怨哥哥还没有到约好的树下:“臭哥哥在干什么呀,早上才说好的来这里他等我,怎么换成我等他了……”小松看着树上的蚂蚁还在那里挪动着步子……
不知过了多久,学校那边传来了一声尖叫,和刚刚的那声巨响如出一辙,回荡在教学楼之间,又消散开去,小松再也等不下去了,便起身,向学校与路边中间的墙走去,墙上有个洞,勉强可以让一个人通过,这是哥哥告诉小松的,听别人说哥哥经常从这里逃课出去打球,穿过这个洞就能看到对面的小店,小松没有一个人走过这个小洞,毕竟小松不会逃课,他学习很是认真,也很懂事,不会像别人一样为了一个想要的玩具在父母面前撒娇,别人买玩具的钱,小松都拿来买书了。
洞很短,很窄,枯树枝遍布洞里,枯草也交错在那里,有的躺,有的还矗立在那边,小松很瘦,很快就穿过了这里,洞口有少许枯树枝和树叶,不知道是不是哥哥他们盖上去的,为了不被老师发现?小松也不太清楚。
穿过洞,拍拍落在肩膀上的枯草,缓缓摆正视野,看到有几个老师围着一个黑影站开,有一个男老师单膝跪在旁边,身旁的小亭子里有一位女老师坐在一个女生旁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小松有一阵不好的感觉,但是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他渐渐加快脚步,那团黑影渐渐清晰……是个人躺在那里……
(二)
小松慢慢加快速度,忽然想起哥哥来,又很快打消了念头,安慰自己:“哥哥一定是被老师留下来了,所以才没有跟我碰面,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到了呢?”
小松也知道,这个理由很是牵强,他忽然不愿意再靠近,却更想看到倒在那里的不是哥哥。这样,看完热闹后,他也很希望自己能暗骂自己咒哥哥死去。
小松的步子越来越快,那团黑影也越来越清晰,那个黑影很高,那个黑影很瘦,那个黑影戴着眼镜……所有都跟哥哥一模一样,小松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害怕,害怕自己看到的就是哥哥。
小松低下头,脚却没有任何停缓,他忽然抬起头,那个黑影已经出现了人样,小松忽然停下了脚步,看清了那人了全貌,躺在地上,不像电影里那样尸体都会躺在血泊中那样,根本没有一点点的血迹,哥哥的四肢很很随意的摆在旁边,安详地躺在很多老师中间,头朝向了那个街与学校之间的那个洞,旁边的老师学着电影里那样把食指弯曲放到了哥哥的鼻孔处,微微停留。小松还在期待着什么,希望哥哥还有救,却只见老师站起身子,脱下了外套,盖在了哥哥头上。
全程看完,小松眼眶热了,却没有哭出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当时就是哭不出来。小松很快地回头往回跑去,在路上狂奔,根本不注意红绿灯,也不需要注意,在这样的一个乡下的学校,根本没有什么红绿灯。小松跑得很快,从前从没有这么快地跑过。一路跑,只是注意到有东西滑过脸颊,不知道是风还是泪。
很快就到了家,压抑着的心情终于爆发,小松哭着骂哥哥:“臭哥哥,说好了要一起去看海啊,说好了要带我走出这个小城乡啊,怎么骗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小松哭得撕心裂肺,因为哥哥是唯一一个除了老师外,最关心他的人,友情可以超越亲情。小松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哥哥……
哭着哭着,小松累的睡着了……在睡梦中不停地念着: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你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自己离去,早上才说好的下午你在那里等着我。最后,为什么是我等你,你为什么会放我鸽子。
没错,小松的哥哥永远地放了他的鸽子。
(三)
小松生下来后,爸爸妈妈就离婚了,最后把他扔给了奶奶。用的是一个谎言,说好了两年后会回来接小松,只要他够乖,两年的期限早就过了,他的父母却都没有来,一个都没有来。被父母放鸽子的小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觉,自己为自己讲睡前故事。
“单亲家庭”,这个头衔一直伴随着小松,后来小松都习惯了别人说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他还能自嘲说自己还不如什么都没有,他还在和父母赌气,谁都不知道现在他们分别过的怎么样,是在大城市里跟其他的那位过着很好的生活,亦或是已经不在了。
在学校里,除了老师的关心外,根本没有人注意他,或者说,除了考试前后的那几天外小松可以获得别人所没有的嘘寒问暖外,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
哥哥是他唯一一个可以聊天的人,奶奶根本不懂什么文字,也不能教给小松什么,连养活小松都时常是奶奶的痛楚,根本没有什么其他时间去跟小松玩。小松也懂事,根本不会像别人一样吵闹,只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看书,看看天……
哥哥的死,学校停课了几天,学校对于哥哥的死,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没有任何一个老师会对一个读书不好的学生感到惋惜,对学校来说这事情无非就是一笔钱的支出,也不会很多,因为只有抚恤金,哥哥的父母根本不懂什么法律,就算懂也可以被学校糊弄过去。重新开学后,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模一样,还是照常上课,照常下课……没有一丝丝改变,甚至连象征性警告同学不要放学后在学校逗留都没有。
小松在自己的课桌上,找到了一块电子表和一个随身听,他认得这些东西,是哥哥的,而且基本都是全新的,根本没有戴几次……
小松回到家,戴上了手表,打开了随身听,随身听里第一首歌便是《天使》:“突然发生的一切,你根本来不及反应,世界黑了,灾难来了,你也乘着风飞走了,我想你已经化成天使,张开双翅,是哭着离开的,有太多的不舍,太多不舍,永久成遗憾了,我想你已经化成天使,张开双翅,是笑着离开的,这短暂的旅程,温暖缤纷,梦里有爸妈疼你的样子,你去的地方很远,爱的呼唤已听不见,泪风干了,心破碎了,千万次呼喊你的名字。”
小松听了好几遍,忽然想起之前哥哥问过自己:“小松啊,你说,天堂里是不是全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想干嘛就干嘛呀。”
当时,小松因为哥哥根本就是在开玩笑,就回了一句:“是的吧!”
哥哥笑着回了一句:“那可真精彩。”
小松忽然觉得哥哥的死会跟自己有关……他很后悔,当时没有给出否定的回答,可能当时没有肯定,哥哥也不会去那里,小松怅然若失。
(四)
那天夜里,小松梦见了哥哥和自己当时在那棵梧桐树下,哥哥还是问了这么一句,小松想要阻止梦里的小松说出那句话来,不停地大叫,也想用手去捂住他的嘴巴,却这么也触碰不到那个小松的身体……
哥哥走后,别人的世界还能保持原样,但是小松的世界却永远缺少了点什么,在体育课上,同学都在操场上快乐得奔跑,丝毫没有一点点的难过。
小松呢,在学校里的一角,有一个秋千,任由秋千,载着自己往天上飞去,自由自在得飞翔在空中,像是要抛掉所有的烦恼。
后来的生活根本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小松静静的坐在教室,等着老师来上课,嘴角边挂着微笑,听说考试得了满分,你抬头看看窗外,这个世界很美丽,你没有太在意,一切和往常一样平静,突然发生的一切,你根本来不及反应……”
后来奶奶也离开了小松,再也没有人认识小松……被上帝遗忘的男孩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甚至没有人说小松是笑着离开的,很开心地带着奶奶的骨灰和哥哥的相片离开了小城乡。
也没有人说小松是安详地离开的,安详地去找到了哥哥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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