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水泄不通,一个小小的宿舍里挤进了十多人,老李开始往外赶人了,除了闻讯而来的亲友,路过的邻居,他肯定后悔还带上了实习生。实习生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又惊又怕,却又舍不得离开,毕竟对于他们其中大部分人来说,这都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案发现场,何况还是一起命案,死者的形象又多少有些匪夷所思以至于莫名其妙。
查勘的同事还在细心工作。我通常喜欢站得笔直以求纵观全局,我看似发呆的样子实则也算是明察秋毫,我希望通过静观,让蛛丝马迹自己现身。
小梁很有眼色,加上平时跟我就不是很熟,并没有打搅我,跟一旁的女同事小甄简单地聊着案情。
“老李刚才那么斩钉截铁地说是自杀,你怎么看?”小梁小心翼翼地询问小甄,生怕背后不远的李队长听到了。
“不好说诶,你不是平常自诩柯南再世嘛,你又是怎么想的?”我看着小甄非常轻易而狡猾地把皮球踢了回去,不免笑了笑。
“我基本上同意李队的观点,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小梁倒是心直口快“现场还是比较清晰的,因为死者是独居,所以在没有发现另一个人的脚印的情况下,很难引入他杀的可能。而且,伤口的痕迹也清晰,角度和力度都应该是出自死者自己,同样无法想象有他人参与。”小梁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和小甄打量着跪在地上,半靠着椅子腿的死者。不论什么人死了,就免不了像物体一样接受打量,在刑警眼里这具尸体跟旁边的椅子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那么动机呢?”小甄发出稚嫩的声音问到,我知道她是装的,装纯这种事是她的强项。
“我还没有特别清晰的想法”小梁一直爱用“清晰”这个词,警校高材生的特别属性之一吧。“不过,刚才他的女友不是说他最近有些抑郁的感觉,这年头自杀案件中抑郁性的能占多大分量你也知道。”说到这小梁扭了一下头,可能是想看一眼他说的死者的女友,但他似乎没有看到。
“真的太可惜了,我会尽我所能进行调查的!”小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听见了他咬牙切齿的宣誓,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我想也许他真的成熟了不少。
“但我还是有地方想不明白”小梁用右手的食指抹了一下鼻头说“首先如果是自杀,为什么要采用刀片抹脖子这种极端痛苦而不便实施的办法?现在用刀片的人都很少了,既然有了刀片为什么不割腕?还有一点,这个可能更个人化一些,小甄姐,我觉得你也许能明白,你不觉得现在死者的样子很难看么?”听到小梁这么说我差点没乐出声,死都死了还在乎什么外表,我想听听看小甄怎么说。
“哇塞”小甄诧异地,却压低了声音说“你别说,我也有这种感觉,这种动脉失血的死亡造成失去重心跪在地上,别说嘴歪眼斜,姿势真的就很难看,一般来说,选择自杀的话,除了跳楼之类无法控制的情况,大家还真的会比较考虑自己死后的样子呢!”小甄的用词越来越不合情理,我真担心老李听见了非得说她。但总归她说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我静静地思考起来。
大概是查勘已经结束,就等法医组来“挪尸”了。屋里的人立马少了不少,应该都去走廊上扯淡,抽烟了。我没有走,刚才两个小同事的说法让我产生了新的思考。
我想起何果果刚走进来时的样子。他像许多中年农民工一样粗糙而直接,紧张又精神亢奋,他磕磕绊绊地让我知道了他来找我原因。七年前,因为我的疏忽,和年轻气盛地偏执导致他的儿子被误判死刑,人已经死了多年,按他的说法,“坟地又要交管理费了!”我想他要说的应该是墓地。而且他说的错案正是这些天的难题,新的疑凶投案自首,交代了那年路灯下的罪恶,我们所成了焦点,正在疲于应付上上下下,四面八方的压力,甚至互联网上如果你去看一看也是一边倒的谩骂和谴责,我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分量。解决办法迟迟出不来,各方关系都得考虑,老何等不及了,便来找我,眼巴巴地看着我说“俺不要赔偿,俺想你替俺儿子的命”我想关于人死不能复生,生命不能替代之类的你说破大天去,他也未必理解。我便答应了他。
“老何,你别着急,我可以把命给你,但有一点,我不希望你因此丢了性命”所以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跟这个朴实的男人讲清楚了我的目的跟办法,结果意外的顺利,他的力气和理解力让计划一次就成功了。之后我看着他按照我之前说的,把那根从魔术结状态脱落下来的绳子装进了一个塑料袋,他一定还对刀片为什么没有伤到绳子而感到奇怪吧。我看见他又把塑料袋装进口袋,倒退着出了门,虚掩着门走远了。他应该会找个僻静而远的地方把这东西和鞋套一起扔掉的。
可现在事情似乎以最快的速度向我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了,既然小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能发现疑点,看来破案只是迟早的事,想到这我不仅唏嘘着,又觉得实在对不起老何,我飘在半空,就这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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