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
雷声轰鸣。雨丝似银针,扎入土地,扎进莫惊澜的心。雨水汇聚,形成大大小小的塘。一丝丝雨,击得玉珠散落。
雷声,雨声,马嘶。
莫惊澜抬头,客栈的灰烬冒着烟,火星仍闪烁微弱的光。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从废墟中奔出。它喘着粗气,逆光而来,月为其镀上一层金属般的光泽。
“哒哒”血染红了水塘。一道惊雷乍现,黑马的项上有条一尺长的伤痕正滴着血。
客栈倒塌,只有这一匹马挣脱了束缚,活下来。
莫惊澜靠近黑马,它也不躲。
“雷雨中,我们相遇。你就叫苍雷,可好?”他抚上它的项,问道。
一声鼻息,算是答应。
“好!”莫惊澜翻身跨上马背。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重量,苍雷上蹿下跳,试图将其甩掉。塘被踏碎,水花四溅。
他攥紧缰绳,汗水与雨水一齐落下。
暴动的四肢如同天上的惊雷,好一匹烈马!莫惊澜感叹。他们僵持着,对峙着,谁也不愿认输。
雷声,雨声,马嘶。苍雷无疑是倔强的,但此刻两个倔强的灵魂相遇,必须有一个屈服。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丝雨落入土地,天空破晓。太阳从东方升起,一如既往。
苍雷渐渐平静下来。晨光中,一只破茧的蝴蝶,将开启它新的旅程。
“该走了。”
水塘映着莫惊澜的背影,愈来愈远。
“路遥遥,水迢迢。千重山,万尺瀑。玄国境,在何处?”他兀自喝下壶中最后一口水。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云絮无依,四处游走。可惜当下没有闲人,静看天上云卷云舒。衣服汗湿,只觉穿着蒸笼。
走着走着,大路的转角,一所茅屋被热浪扭曲。莫惊澜敲门讨水。
“是阿牛吗?”一位老妇人开门,她脸上的笑纹暗淡。由欣喜,转为失落。
“阿婆,我只是个过路人,来讨口水喝。”
“哦,进来吧。”
背光,阴冷。几束光线入射,忽明忽暗。
“坐这里。”
“嗯。”
“阿婆,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家人呢?”
“老伴去了。大儿战死,小儿阿牛参军。”老人眼睛干涩流不出泪来,哽咽道:“这世道不太平,凰国和玄国剑拔弩张。可怜了我的儿,造孽啊。”
莫惊澜无法安慰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坐着。
“怠慢了,只有白水。茶叶太贵了,家里拮据。”
“没事,谢谢阿婆。”莫惊澜双手接过碗,一饮而尽,“对了,这附近有城镇吗?”
“有,一直沿大路走下去就能到。”
“咕噜”肚子饿响,莫惊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去给你拿吃的。”
等她回来时,屋内已不见人影,桌上放着两锭银子。碗中的薄粥颤了颤,一粒开花的米在水中沉浮。
大路上只有一人一马的孤影,这是唯一的旅人。枯叶被风吹落,在路旁旋着圈,岁月流逝青石板路覆上尘埃。强烈的阳光,让人不由地眯起眼。
一道刺眼的白光过后,人影晃动。莫惊澜扬鞭,身后踏尘。
没有喧嚷。几具衣衫褴褛的枯骨,无力地瘫卧在城门边,嘴里喃喃着,眼中迷茫蒙上了一层翳。醉汉摇晃着身子,在街上乱撞。
醉着生,梦着死。莫惊澜嗤笑,浮世一生,我们如此之像。在这条大路上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
乞人敲着盘子,目光扫过莫惊澜,麻木着乞求。他们衣衫破洞,打着补丁,根本兜不住风。
两个小孩蹲在角落,啃着灰饼。
大路旁,一面生,一面死。
莫惊澜八岁在蓬莱学艺,整整十年,竟不知世上还有如此之景。他不想多做停留,眼中刺痛。
继续深入小城,锣鼓喧天。两旁开道,行人被驱至道路两边。人们议论道:“听说赵官爷的爹八十大寿,送来的东西把大街都铺满了。”
“特别是钱大财主,号称千金来贺。”
“天了!”
官商富旅,络绎不绝。他们穿着华服,昂贵的绫罗绸缎,耀眼炫目。嘴里说着官腔的话,假笑着。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居高位,享厚禄。
一群仆人簇拥着大轿而来。抬轿人身上滴着豆大的汗珠,轿子稳稳落下。管事的人,递给他们一串铜钱。
轿上下来一个臃肿的男人,老仆见到,赶紧头哈腰道:“钱大财主来了,恭迎。”
“千金贺礼已在路上,明日便到。”他说罢甩袖入门,留下一阵风。
莫惊澜有自己的想法,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他买了包子默默地吃着,在城中四处游走,大概摸清楚地形。此城不大,却麻雀脏全。城内分东舍与西舍,东豪西贫。两舍一条大街之隔,艳阳天晒衣,左边麻布粗破,右边锦缎丝绸。
这条大街繁华得多,商贩售卖,顾客来往。
贺礼在路上,那么这条路是必经。莫惊澜沿路出城,在第一个岔路口,静待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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