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奇怪的女人
七月的墓园草木葱茏。
七月十五是鬼节，上山祭拜的人很多。他们有的面容孤戚，有的木然，还有带着孩子来的，随行的孩童一会儿在道旁的草丛里发现一朵小花，一会儿发现几只会跳的昆虫。林立的墓碑，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站立的石头。
韩世轩小时候并没有经常被奶奶带到墓园，他病了好久，几乎是足不出户。
韩世轩并没有太多的童年旧事可以回忆，留在记忆里的，无非是爸妈无休止的争吵。妈妈抹不完的眼泪，奶奶恨铁不成钢的呵斥。他并没有感受太多的母爱，他是由奶奶带大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关于母亲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韩世轩撑着一把黑伞，搀扶着奶奶。司机小方提着祭品跟在后面。
墓园里人不少，大抵都是安静的，除了那些好奇心重的儿童们。他们让静穆的气氛变得莫名的有生机起来。
韩世轩亲手摆放好祭品，他看着墓碑上那两张年轻的脸。帅气的爸爸，温婉的妈妈。他总觉得，妈妈的眼神里有一种无言的忧伤。生前，她并不是快乐的女子。
“德坤，慧敏，我们来看你了们了，看看，你们的儿子也长大了，你们在那边也要好好的呀。”一袭黑衣的高玉婉对着墓碑说道，“他长大了，慧敏，你泉下有知，不会怪我吧？”
“奶奶。”韩世轩担心年事已高的奶奶过度伤心。再说，奶奶抚养大他，妈妈应该感激她才对，怎么会怪她呢。
“爸爸妈妈，你们放心现在我长大了，我会好好孝顺奶奶。”
“世轩，给你爸爸倒三杯梅子酒。”
“是。”韩世轩把墓碑前的空杯倒满酒。一杯一杯洒在墓前。
七月的天，也很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东边天上不一会儿就乌云密布，翻滚起来。太阳在乌云里若隐若现，此刻仿佛成了惊涛骇浪的海上的圆球。
墓园里来祭拜的人开始匆匆往山下走。
一阵风吹来，韩世轩放在爸爸妈妈墓前的鲜花被瞬间吹开，花就着风势滚落到不远处的另一座墓碑前。
“你还是本性难移啊！”高玉婉望着墓碑上儿子那张年轻的脸庞，轻叹道。
韩世轩没有听懂奶奶的话，他看看天，“奶奶，我们回去吧。”
“好，我们回去。”高玉婉挣脱开韩世轩挽着她的手臂，走几步，把鲜花捡回来，用一块儿石头压在儿子媳妇儿的墓前，只是风实在太大了，花束瞬间被吹散，散落得到处都是。
高玉婉叹了口气，不再管那些花了，她现在开始担心韩世轩了，她不能让别人看到雷雨中韩世轩的模样。“走，我们回去吧。”
“慧敏，委屈你了。”走了几步，高玉婉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话里充满了内疚和自责。
风雨来的速度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大颗的雨点从稀疏到密集起来。韩世轩感到手脚开始发冷，他不受控制的开始哆嗦。
“小方，你快扶世轩回车里。”高玉婉的头发被风吹乱，衣服被高高吹起。
“不用管我。”高玉婉看小方有些犹豫，便大声喊。
她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雷雨中的韩世轩是什么样子。
她不能让自己苦心经营的事业付诸东流。
小方几乎是把韩世轩抱进车里的。韩世轩坐在车里把脸贴着车窗，路上有了积水，豆大的雨点瞬间砸落下来，溅起老高的水花。
一个女人走进了韩世轩的视线，她没有撑伞，穿着黑色的长裙，她在往墓园的方向走去，她的头发被打湿了，一缕一缕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她的脸往下流，她眯缝着眼，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去。看上去几乎要跌倒了。
“停车。”韩世轩大叫。他本能觉得应该去帮助这个女人。
车速缓慢下来，跟在后面的高玉婉使劲按着车喇叭。小方知道，他不能停下来。他锁了车门，加速离开，两边的积水被甩起，像是扇形的雨帘。
韩世轩不能睁眼，他蜷缩在车后座上，快要窒息的痛苦在撕扯着他全身的神经。
小方从车后镜里看到韩世轩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必须加速把他带到一个地方去。
高玉婉并没有离开，她坐进车里，拿出电话。然后吩咐司机把车靠在路边，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又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过来，上面下来几个人，他们顺着山路上山，把那个女人带了回来。
“去梅园。”高玉婉看着那个女人被塞进车里带走，就吩咐司机。
梅园是一座房子。院墙有一人多高，墨绿色的大铁门常年锁着，有了斑驳的铁锈。
高玉婉进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帮那个女人换好了衣服。三个男人，一个女人站成一排，在高玉婉面前。
“怎么回事？”高玉婉凌厉的眼光看向为首的男人。
“你们再把院墙砌高一些好了，反正我也不在乎，我有的是办法出去。”换了装的女人没有等他们解释，就冷笑道。
“雅云——”，高玉婉拉长声音。
“我不想听你说话，你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要控告你们。把你们全抓进监狱。”
“我要这满园的梅花有什么用?没有他，梅花都没有香味。”被叫做雅云的女人，面色苍白，她自顾自的说着。
“他不是你的。”高玉婉喝道。
“呵呵，他不是我的。那是你的吗？”她白色的脸看上去十分恐怖，“你把我关在这里有什么用?你阻止得了他把心留在这里吗？”
“黄岩，三院的VIP病房还定着吧。”高玉婉问为首的那个男人。
雅云立刻把嘴巴闭得紧紧的，牙齿咬着下嘴唇。那里的针药曾让她吃了睡，睡了吃半年之久，直到她不再闹，直到她听话。
她如果想保持清醒的头脑，必须远离那些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机器人。”
这梅园，种满了梅花。只是这梅花，只不过是为了让她睹物伤情罢了。
“这么大的园子，还不够你逛吗？”高玉婉对雅云说。雅云把头扭向一边。
高玉婉回头看看前面垂首站着的人，“黄岩，我看这门卫你是不是考虑换一下。”
“是，我知道了。”黄岩说。
“我得走了，这里缺什么，你要及时说。”高玉婉对黄岩说，“别委屈了她。”
“我们不敢。”几个人齐声道。
雨小了一些，高玉婉起身离开，几个人送到院子里。
“等下雨停了去园子里看看，每一株梅花都要好生照顾着。”高玉婉说。
“是。”
“好了，你们别送了，回去照顾好雅云。”大铁门拉开一条缝隙，高玉婉走了出来。
大门吱呀一声，又缓缓关上，大门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第三十章 命运这回事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