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沟壑纵横、支离破碎的黄土高原之上,在一条不知名的沟壑中,坐落着一座孤零零的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周围就这一户人家。赵老汉正坐在门前享受初冬温暖的日光,感觉全身都被这惬意麻醉了,让其昏昏欲睡。
赵老汉家徒四壁,腿脚还有些残疾,是村里的低保户,老伴去世的早,有三个儿子,老大已经结婚,在村里住着,日子也不好过,供着两个上学的孩子,老二出去打工,音信全无,老三跟着他相依为命,已然二十七八岁,方圆几十里的姑娘却不会正眼瞧他,老赵很着急小儿子的婚事。他每年都会去省里乃至北京上访,每次都会有所收获,久而久之,形成他每年过年前都会去给领导“拜年”的传统。有一天,乡里新到任的信访办领导小王风尘仆仆走了几十里的土路赶往赵老汉的家里摸摸老上访户的底,赵老汉似乎对于这种场面已是司空见惯,不慌不忙的拉出一条斑驳的小板凳让给领导,又把自己屁股底下的小木櫈让给村长,自己坐在门槛上,三人坐在门口一问一答的交谈着。
领导望着破烂不堪的房屋,深情地对着赵老汉说:“大叔,您的日子过的苦啊!”
赵老汉笑笑,“政府不管我嘛,我有啥子办法嘛?”赵老汉目不转睛的瞪着领导,让领导有些不知所措。
村长脸色一沉,质问赵老汉,“还不管你?你是村里长年的低保户,过年时村里还另外给你补贴,给你和你那个没出息的小儿子经常介绍一些活计,你倒是有谱,说自己干不动,也不让你那小儿子去做,村里还能怎么管你呢?”
赵老汉立马不愿意了,丢掉自己卷的纸烟,扯着嗓子夹杂着咳嗽声对村长喊:“你不要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腿脚有残疾你不是不知道吧?再说了,我的残疾怎么造成的,你也一清二楚,村里应该养着我和我儿子。”
领导不明所以的看向村长,村长直勾勾的瞪着赵老汉,直言不讳的说道:“你的脚的确是当年大集体时为集体利益修建水坝而造成的伤害,但当年已经对你进行了赔偿,况且你老伴当年的医疗费也全部是村里掏的,这还不够吗?”
赵老汉听到老伴的字眼迟疑了一下,好似触动到他内心深处的那一片覆盖尘土的不毛之地,但短暂的深思后,他马上转变心态,恢复往常的姿态,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对着村长毫不客气的回应,“我不管那些,村里就应该养活我到我入土的那一天。”
村长也无心再与其争辩,反复的对话重复的次数他都已经记不清了,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无奈的低头望着黄土地。
“这样吧,你们先给我的儿找个媳妇,以后我就保证不再上访,不再麻烦村里。”赵老汉认认真真的对着领导说。
村长似乎已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怒不可遏的对着赵老汉喊道:“你那个儿子你还不了解吗?周边几个村的姑娘哪个会嫁给他?你这太耍无赖了吧?”
赵老汉无所谓的说:“那就没办法了!”
领导的目光经低矮的门框落到屋里昏暗的角落,一张极具历史气息的八仙桌孤独地挺立着,领导经过在基层几年的摸爬滚打,和数不清的百姓打交道,已然对赵老汉刚才的语气和弦外之音大致摸清了赵老汉上访的原因及其秉性,在短暂的思索过后,他已找到与赵老汉周旋的套路,领导依旧陪着笑脸问:“大叔,国家帮扶群众脱贫,除了国家作为之外,首先您得有肯干肯脱贫的决心才可以啊,我也是农村出身,深知农民的不易,现在政策对咱农民这么好,只要肯干,总会过上好日子的。”
赵老汉不知听没听进去,却打量着领导上上下下的穿着,他带着些狡黠问道:“领导,你坐没坐过飞机?”
领导似丈二的和尚,不明觉厉的答道:“没有啊。”
赵老汉依旧保持着那份神态接着问道:“那你去没去过北京呢?”
领导不耐烦的道:“没去过啊,问这些做什么?”其实小王的心愿就是可以坐飞机去北京感受一下帝都的非同凡响,可惜自己工资有限,工作也忙,一直没有时间和钱去完成这个心愿。
赵老汉听到这答案不恼反而喜不自禁,带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与骄傲讲:“我能保证我能让你今年坐上飞机去北京,你信不信?”
领导被这突袭的莫名其妙搞得急躁起来,他站起身,带着怒气对赵老汉说:“今天就谈到这吧,你把我的话好好想想,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村长跟着领导的脚步缓缓的下了坡,到了一处平地,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正跟一群小孩子嬉戏,村长指了指那个小伙子,说道:“那个就是赵老汉的小儿子,出生时他娘难产,结果弄得脑子出了问题,他娘也死在手术台上。”
领导叹了口气,艰难的吐出了句“可怜的娃啊,”接着赶路。
2
某一个月高云淡的夜晚,寒气已是逼人很难出门,赵老汉机警的望着周围,他偷偷摸摸的又去上访了,带着干粮买了张站票,直奔北京去了。
到了北京,他轻车熟路的到了国家信访局所在地,接待他的人热情的接待了他,他却面如止水,对着接待他的人讲道:“我就不找你们领导了,也不给其他部门找麻烦了,你们可以直接把我送回去,但我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是我们乡的信访办小王来接我,而我在北京只能待一天,你们看着办吧!”
接待他的人将情况告诉了信访局的领导,年关将近,领导也不想再有什么幺蛾子发生,就联系了赵老汉所在的市的信访局,将具体情况告知了相关领导。于是,就这样一级一级的传达,最后传至小王这,他被告知迅速坐飞机赴京,将赵老汉接回来,并且来回机票报销。
小王不敢怠慢,迅速起身,就这样,他第一次坐了飞机,而且还是前往北京。到了北京,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国家信访局,他见到赵老汉时,赵老汉神采飞扬的笑着说:“怎么样?我做到了吧!哈哈哈…….”小王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讲些什么。
回去的飞机上,小王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上大学时,在一次课堂讨论中他和同学的对答。同学的观点是:随着经济的发展,人的贪婪会不断增长,而绑架政府的行为会与日俱增,因为农村的不断变革,所以在农村会尤为突出。而作为农村出生的他,从小看见、听到的都是辛勤的父母或村里的人靠双手在黄土地里刨生活的场景,所以他站起来结合自身反驳了同学的观点,教授笑着讲道:“这个观点的出发点并不是贬低农民,农民的伟大不必多言,而是探讨物质和人性的相互作用,我不做过多评论,让我们拭目以待。”当时,他心里不服气的较着劲,暗暗嘀咕,“那就走着瞧。”
接着他醒了,回想起刚才的梦,又想起自己正坐在梦寐以求的大飞机上,并且是从北京回家,他不知自己是该感谢赵老汉还是恨他将自己曾经的坚定无情击倒,他看向一旁熟睡的赵老汉,又望向星星点点的夜空,脑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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