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亲故事讲到这里时,忽然停了下来,神情变的郑重起来。他若有所思,不再讲下去。
父亲扶了扶鼻子上那副宽边黑眼镜,让我们去睡觉。
没有听到故事结尾的我们,当然不甘心,继续缠着父亲讲完,不知为什么,父亲却不讲了,只说时间太晚,第二天再讲。
我们姐弟三人即恐惧又有些不舍,在母亲的催促下钻进被窝。我在忐忑里,慢慢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低低的说话声音吵醒了。
昏暗的灯光下,父亲和母亲小声说着什么。母亲的语气有点急,和父亲在低声吵。
我侧耳听去,原来是父亲探亲假有变动,他们勘探队里似乎有什么事,提前一段时间归队,父亲趁机我们睡觉时,和母亲说了,母亲不同意,父亲在做说服工作。
在迷迷糊糊中,我又睡了过去。
天亮后,父亲母亲已经早起。父亲在做临行前的一些家务事,而母亲默默收拾着父亲的东西。
看起来父亲真要回大西北了。
接下来的时间,在我的软磨硬缠下,父亲断断续续接着讲他们队上的那些故事。
几天后,母亲给父亲收拾了行李,和我们一起把父亲送到了火车站。
在送行的站台上,父亲拍了拍我。“好好学习。”后来听母亲说,这次是勘探队上级部门里催的很急。原本还想在家多待两天,父亲上级用那个年代不多见的电话,七绕八拐转接到当时的公社里。
父亲只好马上归队。
绿皮火车汽笛长鸣,在噗噗冒出的白色蒸汽中,越行越远。终于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天地接壤的天边。
父亲这个冬天假期,讲述的神秘故事,他后来再没有讲过。被好奇心折磨的我,有时把父亲缠的不耐烦,父亲要么说:“这是个故事,没有后来。”要么说:“时间过得久了,他记不清。”
这未完结的故事像生了根,留在心底。后来即使我成年,也会偶尔会回想起这个故事。故事的很多细节已在时间流淌中模糊,但那个神秘的李姓人,顽强地留存在记忆里。
直到有一天,一封来自远方的挂号信,打破了平静。
这封信是给已经退休在家的父亲的。
到了互联网时代,用信件已经很少了,这封信来的突兀。
接到信件的父亲,似乎有些激动。我趁他没注意,看了下,信纸上只有两行字:“牟工,见字如晤,281,老友,李。”
这是一封电报稿似的信件。
接到这封神秘来信的当晚,我听到另一个屋子里的父亲,在翻来覆去的转身,和粗重的呼吸声。一夜如此,似乎难以成眠。
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只是摆摆手,示意不要问。
但我能看出,他的内心已被这封信搅动。
信上那几行字代表什么呢?
接到信件的第二天,我去父亲屋子里时,看到父亲往着摆放在书桌上的一堆旧物件出神。
那是他在勘探队上用过的东西,父亲回故乡后,这堆东西就被放入箱底,再没动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翻找了出来。
父亲不时拿起其中一件,眉宇神色变幻,透着光彩,似又回到了神秘辽阔的大西北,一群为了国家寻找石油的青年人,燃烧的那些曾经的岁月和激情。
那个陈旧的老故事忽然从我心底里冒了出来。
我好奇起来。这隐藏在时间背后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神奇而神秘的经历。
我决定把那个泛黄的故事搞清楚,父亲的郑重,是我一直不相信这仅是个故事。
就在父亲接到那封神秘来信后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自己,居然来到了那个时代要坐五天五夜绿皮火车才能到达的大西北。
我不知道具体是怎样到达大西北。印象里的大西北,应该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蛮有意境的样子。
梦境里的大西北是另一幅模样:寂寞荒凉,茫茫无边,一片死寂。
荒凉苍茫的天地间,只有风掠过戈壁时的嚎叫。
我走在没有路的荒野里,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影,蓝色衣服,清瘦,冷漠。
那个人虽然从没见过,可我意识里竟然清醒地知道他是谁:他就是那个李姓人。
偌大的荒野里,只有他和我两个人。
我走过去,礼貌的问好。他笑了笑,没说话。我问他父亲勘探队的位置,他指了指前方。
我继续往前走,他待在原地,凝望着天空。
走了很远,我心里忽然有种悚然的感觉,奇怪而陌生。这感觉使我回头,这一回头,竟然看到李姓人,不知什么时候起,一直悄然跟在自己的身后。
我心头一紧,很寒冷的感觉,瞬间就醒了,满头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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