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醒来时,窗外阳光刺眼,天光已经大亮,原来不经意间,我睡过头了。
我去了父亲的屋子,父亲不在里面,写字台上的灯还亮着,桌面的照片文件却已不见。
我呼唤了一声老爸,没听到回答,有点担心,于是挨个房间找了下,最后在平时堆放杂物的一个房间,找到了父亲。
这是一间平时锁着的杂物室。
父亲已搬出屋角那几只旧木头箱子。这几只绿色木箱,是用木条钉制的简易箱子,箱子上印着一些“到站某地“字样的黑体字,很像战争影片里的子弹箱,一看就知道原本是什么设备或材料的木质包装箱。
在我的印象里,这些木头箱子平时也是紧锁,很久没动过了,箱子上布满灰尘。
父亲正打开其中一只箱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搬出来:
印着某某石油地质调查队的字样,蓝色牛仔装一样的帆布工作服,硬硬的牛皮材质的翻皮大头皮鞋,翻毛大耳朵的棉帽子。
从箱子里翻找出来的东西,逐渐摆放了一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打开这些箱子。这些箱子,父亲从大西北辗转带回来的。
即使母亲在世时,也没看到父亲打开过。
杂物室的空气里,弥漫着奇特的气味,那是卫生球特有的气味和搁置久了的服装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的。
父亲打开个棕色皮面文件夹,里面是一摞奖状和证书。泛着黄的纸张,代表着这是很久之前的荣誉。看起来岁月流逝,即使这些藏在箱子的纸张也不能逃过。奖状和证书上,那些红彤彤的图案和印章,和各种荣誉称号,还是让我感受到了父亲那个时代的的气息。
父亲随手打开其中几个,翻看一下,又搁了回去。
我听到父亲,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我暗自感慨。
一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留下的痕迹,或许就只是这些过时的衣服、奖状和证书。
父亲那代人的青春韶华,也如这些陈年的衣物、荣誉般,一去不复返了。
父亲没察觉到我的感慨,从箱子的最底层,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绿色书包,接着把摆放在地面上的那些东西一件件放回箱子里。
我欲上前帮忙,父亲却摆手说不用。看的出,父亲对这些陈年旧物很珍贵。
午饭时,父亲忽然对我说,他要去旅行,一个人,顺便探望一些老同事老朋友。
我吃了一惊。
父亲退休没几年,但却表现出妥妥的宅男潜质,平素只在家里读读报纸,看看电视。外出散步,但也仅限于家附近。
平时有些敬佩父亲的人,会来家里探视他,他要么婉拒,婉拒不了,也会招待。但我从来没听他谈起过,当年大西北勘探队上的那些事。每次来人谈及这方面,父亲都会有意无意的避谈。
我忙问为什么忽然他要一个人旅行?
父亲却说:”顺便去看看同事老友,该去看看他们了。”
这等大事,岂非儿戏。我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家人。家人聚齐后,纷纷劝说父亲。
我们劝说父亲的结果,却是父亲给了我们他的行程。
他们这一代人,年轻时有激情有闯劲,一往无前,无所畏惧。退休了也是执拗倔强,顽固无比。
父亲出发前的前一晚,他把我叫到他的房间里,递给我一个包。是那个从木箱里找出来的绿色书包。
父亲递给我,说:“拿去看吧。”
我接过书包,沉沉的。正疑惑间,父亲说:“那是你老爸的工作日记。”
我不知道父亲给我他年轻时的工作日记是什么意思,忽然想起那封神秘的来信。就问父亲,他这次出行是否与那封信有关?
父亲说:”他是我一个同事,这次主要是去看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
我隐隐地有些担心:”老爸,你怎么忽然想起要看他们了,你这么大年龄,我陪你去吧。”
父亲听出我语气里的担心,温和地笑了:“我刚退休这才几年,你就嫌我老了?放心好了,你老爸比你年轻时,就在翻山越岭,露宿野外,现在也不比你们差。”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站台送父亲登上了列车。
记得以前,父亲探亲假结束,我们也是这样去火车站送父亲。只不过,那些送行是送老爸归勘探队,而这次是送老爸,却是不知道的地方。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我更加担心。
上车前,父亲对我说:“那些日记,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你将要看到的东西,有些是颠覆性的,记住把持住自己,不要被迷失。”列车汽笛长鸣,驶向远方。
回到家夜晚,我躺在床上想着父亲说过的话,越来越有种想要寻求的欲望。
我取过父亲留下的书包打开,里面是厚厚的一摞日记本,厚实的封皮上,印有那个时代特有口号。
我拿出其中的一本打开,笔记本的扉页上,印着一枚暗红的印章:中国某某地质调查队。扉页上写着:“五一劳动者纪念”。
很明显,是当年父亲的奖品。
扉页下方,是父亲的笔迹,苍劲有力的写着父亲的名字。
随手翻了下,都是日常一些工作杂事。我又打开另一本塑料皮笔记本。
一个纸袋,飘然落在腿上,拾起一看,上面印着“新华照相馆”字样。
伸手从里面掏出一张相片,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行字:“这世界是否真有另一个世界。”
从娟秀的字迹上看,并不是父亲的笔迹。
我把相片翻转过来:照片一个清瘦的中山装男子,目光忧郁,看着远方。背景是大西北特有的地平线和灰暗色天空。
我登时目瞪口呆!
这男子,竟然是我在梦里,大漠荒原遇到的那位神秘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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