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间红叶
01
11月,岛城的天空晦暗,阴郁,少有阳光普照,复而阴雨绵绵。我不喜欢冬天,更不适应岛城冬季的天气,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年。
离开家,那年我不满18岁,去的最远的地方,是自己故乡的小城。不曾想到这一出门,即是千里之外。
最近经常听姜育恒的《驿动的心》,第一次听大概是二十岁。我喜欢的一盘老式磁带,反反复复在床头的录音机里放,夜里一个人带着耳机,躲进被窝,一遍遍地听。没有暖气的房子,没有热水,冬天凛冽的寒风,会把心穿透。
在熟悉的歌声里,微笑又哭泣,渐渐睡去。第一份工作是给工艺品的坯料,上锡。车间里全是四十多的中年妇女,她们围着我,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南腔北调,我茫然。干了三个月,好心的大姐,悄悄告诉我,姑娘别干了,这活有毒。
我才知道,当地人没人干,没结婚也不能干。自己委屈,偷偷流泪。她说,你买点东西给主任送去,求他帮你调个车间。你那些同学都这么做,很快就调出去了。
我抬头看看,一脸横肉的老男人,和一帮小姑娘,呲着满口黄牙,真恶心。
我逃跑了,领了工资,那天加班,发了馒头,直接放进书包,离开了厂子。回到宿舍,这个地方也不能住了,厂里给租的房子。我跟同学打了招呼,请她帮忙照看行李,借了辆自行车,连夜赶往另一批同学那里。
那条路,路灯没有亮,很黑。我以前坐公交车来过一次,凭着记忆,抹黑踩着车。风不停地吹,天空中竟然飘下零零落落的雪粒,风夹着雪,打在脸上,生疼。灌进脖子里,凉到后背。顶着风,我拼命蹬车,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失去了方向。
我迷路了。
那天夜里,我一个人走了很久,走了好远的路,走走停停,在陌生的街头茫然失措。孤单无助,天黑看不清路,下雪,路滑,风大,骑不动车子。我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一不小心,连人带车,翻进沟里。
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伸手一抹,眼前模糊一团,索性坐在地上,不起。腿脚麻木,也不知道磕到哪里。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真的佩服自己,我想起随身背的书包里,还有一个凉馒头。顾不上手上磕破的皮,赶紧把馒头掰开,一块块塞进嘴里。
心里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爬起来,继续。我不能冻死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会在哪里,爸爸妈妈更不知道呢。
02
我长了记性,往有灯光的地方而去。那隐隐约约的灯火,是温暖,也是希望。虽然如此微弱,渺茫。
很庆幸,我这个路痴,蒙对了方向。摸到了同学们的宿舍里,浑身上下全湿透了。
随后几天,我借宿在这里,白天跟她们一起出门,看着大家高高兴兴上班去,我一个人四处找工作。中午的时候,我不回来,有时会在路边摊上买个包子,一碗白开水对付过去。晚上等大家吃完饭,我再进门。跟要好的同学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睡不着,她问我,你想回家吗?
“不!”知道她在黑暗中看不到我的眼睛,故意说的坚定无比。
临近年末,没有几个企业招工,现在不是找工作的最好时机,如果离职时,自己能沉住气再忍耐一段时间,结果比现在要好一些。可我,就是倔强的人,从知道面对不公平待遇的那一刻起,就决定反击。不给自己留丝毫后悔的余地,也许只有狠狠地逼自己一把,才能绝地逢生。
一天午后,我拖着又冷又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打开房门,空无一人,不免有些沮丧和难受,不想吃饭,没办法令自己快乐,想着一会还要出去继续找工作,就躺在床上休息一下。
北风拍打着后窗的玻璃,像只怪兽发出呜咽的声音,硬邦邦的木板床,单薄的棉被潮湿的,感受不到丝毫热乎气。
我翻来覆去,冻得连牙齿都打颤,似乎是有点发烧了。起身,把门外她们做饭的煤球炉搬了进来,暖和一会,再送出去。
可没想到,一睡就是混天暗地,再醒来时,天已经漆黑,她们还没有下班。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没劲。头痛欲裂,屋子里一股呛人的煤烟气,心里明白,坏了,我是中毒了。
喊了一声,没有人答应,怎么办啊,这次真的要死了吗?
听见隔壁的房东家里有人,情急之下,我碰到床头的水杯,两只手抱住它,用尽力气,摔在地上。
谢天谢地,房东大爷跑了过来,他打不开我反锁的门,却不顾一切,一脚踹开它。同学们正好赶回家,她们七手八脚把我搀扶起来,把我弄到院子里。
我跌坐在水井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两眼空洞,脸色煞白的我,同学忍不住哭了。
她紧紧地搂住我,“你这个傻瓜,差点没命啊!”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中一片安宁,我仰着头,看着那一颗颗亮晶晶的星子,才意识到自己是劫后重生。
03
顾城说,“我需要最狂的风和最静的海。”
而这座城市,符合我所有的梦想。
二十年里,那些强劲的风,吹散了手牵手的我们,将相亲相爱的人天各一方,各自向前。也带走了,许多伤痛的记忆,我那颗驿动的心,已渐渐平息。
风过无痕。
那一首歌唱到,“路过的人,我已经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
可惜,那盘我最喜欢的老磁带,被同学弄丢了,再也无处找寻。
也许有一天,你会从这个城市路过,凭海临风的时候,有点感伤,不要忘记,那一片片交相辉映的灯火里,有一盏是我。
end
我是尘间红叶,坚持将美丽进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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