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材高挑,五官端正,鼻梁高挺,有神的眼瞳里仿佛在告诉人们那里有无限活力。
在女孩最好年华里,她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邻村的阿岩。阿岩22岁,身材伟岸,是一个以手工活为主业的小伙子,但小伙子性格有点高冷,平时少与人交流。那年,女孩17岁。
婆家有十亩田,五处大块的房地,在村里算是比较富裕的。公婆都是勤勤恳恳的农家人,每天早出晚归,牵着家里的大黄牛,任日晒雨淋,婆家人都少有怨言。公婆待女孩虽不及亲生女儿,但也在公婆应尽职责之上。
丈夫阿岩有四兄妹,阿岩是家中老大,尚有三个妹妹,与女孩年龄相差无几。三个小姑眉目清秀,善解人意,常常与女孩如姐妹般相处。女孩自然也很满足能和这三姐妹结为一家人。
平日在家,她们常常会自己动手编织衣物,打理门前庭后,家里常常显得非常干净整洁。农忙时期,她们也会帮着父母下田,插秧,收割,除草,她们样样都可以干得来。赶集的时候,三姐妹也会齐齐到大街上看新鲜事物,凑热闹,但自从女孩嫁过门后,三姐妹成了“四姐妹”。
两年后,女孩诞下一个小男孩,取名“堂”。她也从女孩,成了妇人。产后的她,很多东西都无法自己去做,但幸好有着体贴的公婆,活泼的小姑们,以及丈夫,阿岩虽没有甜言蜜语,却常常伴她左右。
这一大家子,常常能够帮助妇人好多。头胎,她不会照顾孩子,婆婆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如何抱孩子哄孩子,如何判断孩子是饿了还是尿急了等等。小姑们则在她累了时帮着照顾这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儿,她们格外喜欢这小屁孩,常常带着他到处逛,这为妇人减轻了好多辛苦。婆家的农田也不需要她去忙了,只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照顾好孩子。
三年后,最小的姑姑也出嫁了。小阿堂也会走会跳了,常常跟随妇人身后,仿佛一个跟屁虫。阿岩在做手工活之余,也学会了捻麦芽糖,每半个月,就会捻给孩子吃,惹得其他嘴馋的邻家小孩也尝尝跑过来串门。三个小姑都嫁的不远,偶尔回娘家会带回许多小孩爱吃的手信。
平凡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又一个五年过去了,妇人又相继生下一女一儿,为小阿堂添了妹妹和弟弟。虽说婆家人都待妇人很好,难得的没有所谓的婆媳矛盾,但村里的其他人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农村人以儿孙多为福,妇人从此也母凭子贵,逐渐在村里得到了认可。
但日子也并不总是一直这么和好的。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夫妻俩带着小孩和婆婆在种花生,突然间天空乌云密布,雷电闪烁,不一会儿,黄豆般大小的雨珠狠狠地砸下来。一小家人带好孩子,拿好东西就往家的方向跑。婆婆跑着跑着突然想起大黄牛还在山坡里栓着,就将手上的花生种子塞给儿媳妇,让她带着孩子先回家,然后又掉回头冒着雷雨消失在雨中。
回到家后,雨越来越大,夫妻俩很是着急,雨这么大,不知道婆婆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丈夫抓起雨衣跑了出去,妇人守着三个小儿女,在家里干巴巴地等丈夫和婆婆,时间一刻一刻地走动,对妇人来说,很是煎熬。
直至傍晚,雨才逐渐消停。不一会儿,妇人听到门外有动静,就赶紧跑出去打开门。丈夫横抱着婆婆,两人全身湿漉漉地,身后还跟着大黄牛。妇人迎上去,发现丈夫一副丢魂落魄的样子,怀中的婆婆,面目不忍睹,身体冰凉 !
婆婆匆匆忙忙跑上山坡,大黄牛受到雷雨的惊吓,正失控地跑来跑去,她赶紧去解开栓子,牵着大黄牛下山。大黄牛见到女主人,也安分了许多。但山坡向来是雷雨袭击之地,以往也有不少人在这里遭遇雷击之灾。婆婆没能躲过这劫难,在半山腰永远地躺下了,手里还紧紧握着大黄牛的栓绳。
大黄牛是农活的主力,没了它,家里的农活很难用人力来代替。大黄牛是婆婆嫁入家门那年买来的,见证了她在婆家辛苦劳作的一辈子,此时,大黄牛似乎有了人性,它静静地把女主人推进自己肚皮下方,挡住倾盆大雨。
婆婆的逝去,对整个家庭来说,是一个悲剧,对她来说,更是。丈夫很长一段时间沉迷于丧母的悲痛之中。公公年纪大,又遭受丧妻之痛,身体状况愈发不如人意。几个小孩还小,虽不懂人事,却会受到沉重气氛的影响。小姑们相聚娘家时的欢乐,也少了许多。
总之,原本和谐热闹的家庭,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
常言有,祸不单行。妇人的双腿因早年生产时落下了病根,如今疾病显现,疼痛难忍,却四处求医无果,只能在家里调养。
一个清晨,妇人正在厨房做早饭,女儿眯着睡眼,走进来娇滴地说,“妈妈,我想吃糖。”妇人微愣了一下,才想起丈夫已经好久没有给孩子们捻糖了。自从婆婆不幸遇难后,整个家就像失去了生机,而自己又患上疾病,常常顾不上孩子。妇人心头一紧,眼眶湿了,她赶紧用衣角轻轻拭去泪水,转身和女儿说,“珍儿,乖,明天就让爸爸给你捻糖吃,好不好?” “好,我想吃糖。” 女儿清脆的声音温暖着她。
为了更好的照顾孩子和家里人,妇人常常忍着疼痛,尽量多地去处理家长里短的事务。知道丈夫还未脱离悲痛,她便时刻谨记不在他面前提起与婆婆相关的事宜,更多的是,让丈夫去跟孩子玩,这样能更多地沉浸在欢乐幸福中。妇人清楚知道,此时的自己是活跃家庭气氛的关键,只有她,才能使父母,丈夫和孩子三层关系更加融洽。
在妇人的细心呵护下,整个家逐渐恢复了欢声笑语。孩子们也开始上学,家里的开支增多了,妇人唯有在生活中处处节俭,才能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生活。
一个夏天,枝头的荔枝一片红,阿岩夫妻也忙着摘树上的荔枝去卖。当阿岩扛着一麻袋去镇上卖时,妇人爬上荔枝树,想把未摘完的早点摘完。但一个不小心,就踩空了。整个人从树叉上掉下来。别的不要紧,硬生生地把两条本就不好的腿给摔得妇人眼泪直流。阿岩心疼地将她抱回家后,三孩子围在妇人身边,都在问,“妈妈怎么了?”“妈妈疼不疼?” 妇人看着未长大的孩子如此关心自己,心头一片热,甚是感动。她笑着说,“妈妈没事的,只是一点点疼,妈妈能忍住。”
过了几天,妇人的双腿渐渐变得红肿,走路都有点困难,得扶着墙走。阿岩为她寻遍好几条村的诊所和中医,也吃了好多药,但是却未见好转。
一次,村里来了一个卖咸鱼的人,他自称是外省来的。听说了妇人的情况后,他亲自找到妇人的家,说可以治好妇人的腿。妇人家人半信半疑,没有太相信,毕竟很多名医偏方都无法诊治,一个以卖咸鱼为主业的可以? 妇人家人拒绝了他。又过了半个月,妇人的腿仍未见消肿,反而开始流脓,一家人开始惊慌了,这情况看起来非常严重。
当卖咸鱼的人再次下村的时候,阿岩前去找到了他,请求他给妇人治病。无论效果如何,总比干等着情况变坏的好。
次日,卖咸鱼的人带来了一小瓶针水,据说是用各种有毒的动物的干尸制成的,还加了几味中药草。卖咸鱼的人用针管给妇人腿部注入了神秘的药水。完了后告诫妇人要禁忌的食物后,收了一条咸鱼干的钱,就推着咸鱼车走了。
妇人卧床休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对她来说,甚是煎熬,若不是阿岩每次都苦苦相劝,她早就不顾两条腿,忍着脓痛下田去了。“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把腿治好,其他的一切都不要你管。”每次,她都只能无奈地看着丈夫在忙里忙外。孩子也成了家庭小帮手,能帮着干一些小活儿。
半个月,一个月,妇人的腿渐渐消肿,疼痛也减少了。但是,妇人似乎发现自己的腿使不上力气了。不痛,但是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站起来,只能靠扶着墙或扶着阿岩走路。一家子很纳闷,但妇人觉得也总比之前卧床不起和整天整天的疼痛好。
又说那卖咸鱼的人,自从给妇人治病之后,再也没见过他下村。倒是在他失踪的一个月后,妇人在大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家门庭院坐着,发现一个陌生的青年小伙子在外面鬼鬼祟祟地盯着她这边看。妇人想告诉家里人,但又觉得好像那小伙子没有进一步的企图,或许他是在找什么呢,况且小伙子看上去也并非凶恶之人。
据说后来,阿强遇到了当年的那个小伙子,得知卖咸鱼人是小伙子的师兄,两人同拜一偏医门下,专门研究各种杂难疑症的方子,而给妇人的药,正是其一。卖咸鱼人过于求功近利,往往不会顾全后果就急于试用。这也导致了妇人的后果。
由一个四肢健全,能忙前忙后的人,变为一个无法干过多的农活的人,一双毫无知觉的腿,给妇人的生活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村里有人会说,“真是可惜了,以后什么都做不了。”“阿岩命不好,养三个孩子,现在还要养着一个媳妇。” 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都会感叹,这刚刚步入中年,人就这样了,干不了重活,这一家子怎么活啊。
今天的妇人,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一个瘫痪的人。不仅无法干活,还要家里养着,吃喝住。
妇人自然也听到村里面的流言蜚语,暗自伤神。她不断地想,自己这样子还能做什么,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虽然平时还是勉强可以做饭,为家里打扫一下,但却难以下田,家里的农活全靠阿岩和三个小屁孩。那段时间,妇人连吃饭都心不在焉,老是走神。她对自己的状况很绝望,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大概就这样葬送了吧。在一个以农活为主业的家庭里,失去了劳动,便是失去了生活。
这一切,阿岩自然看在眼里,他很悲痛妇人的下半辈子难以站起来。他清楚知道村里的传言,但是却无可奈何,别人说的是事实。或许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妇人自从嫁给他之后,一直勤勤恳恳,一人操劳三个孩子的事情,任劳任怨。
虽说当初结婚时,阿岩对女孩并没有过多好感,只是父母之命。但十几年来的相处,阿岩渐渐欣赏女孩,看到了她身上所有不为他人挖掘的优点,善良,勤快,积极。从女孩到妇女,他看到了她成长的痕迹,在这过程中,也将女孩烙印在生命里。
两个小姑回到娘家来,她们搀扶着妇人在以往她们常常相聚的后院里散步。妇人拉着她们扯家常话,两位小姑却忍不住了,“嫂,你就别瞒着我们了,大哥都和我们说了。”妇人笑着,淡定地说,“哦?他说了什么?” “嫂,孩子还小,你忍心就这样丢下他们吗?你舍得别人追着他们喊'没妈的孩子'”?妇人神情僵硬,再也笑不出来了。“可是我活着对他们来说就是个负担。”
“不是。嫂子,你糊涂! 你应该相信自己,没有双腿也能做很多的。虽然不能下田,但大哥还需要你打理好家里的事务,照顾好孩子,他才能安心的在外面干活。”
面对两个小姑的苦苦相劝,妇人心中非常复杂。她懂得亲人的挽留,但是也明白现实的无奈。
那个晚上,她早早做好晚饭,等孩子们和丈夫吃下后,便安排孩子们洗澡,做功课。她默默地整理好三个孩子的书包,还嘱咐大儿子“柜子第二层有本子和笔芯,以后没了就去那里拿。”阿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把家里的衣服都摆放地整齐有序,柜台的方角也被她用刀子削圆了。
等慢慢哄孩子们睡着后,夫妻俩聊了会家常,便躺下了。
夜,宛如凉水。孩子们盖着秋被,睡得正香。主房里,两人鼾声平平,却都有着各自的心思,谁都没有最先捅破夜的静谧。
约莫四更时分,狡黠月下,一个黑身影蹑手蹑脚地半摸索着打开房门,潜入了柴房,悄无声息。紧接着,另一个身影也跟进去了。
就在举起瓶子的一瞬,手里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动弹不得。“你不能这样子做,你解决了,那我和孩子怎么办?” 男人将女人搂入怀里,女人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阿岩深爱着妇人,但妇人却未曾打开情愫的窗口,虽为人妇十载有余,却只是为身份而活。这一柴前月下之搂,打开了妇人紧闭半生的心窗。
“你们不必担心,虽然现在无法改变什么,但我会尝试着去适应的,让你们担心了。”两位小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嫂子从嫁过来的那天,就一直像姐妹一样待她们,在她们心中,嫂子就是亲人。
在她的照顾下,孩子们渐渐长大成人。她不多干涉孩子的事情,认为孩子长大了应该自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甚至是孩子的终身大事,她也不多加干预。
一切,她想顺其自然。但这一愿望,直到几十年后,她离开人间那一瞬,才实现。
我是左岸小七,挣扎中的弱智女子。
左岸小七坚持原创更文第1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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