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洱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
今天下午两点钟，警方接到报警，位于长江路馨家园小区二楼住户李先生发现楼上有渗水情况，且水中夹杂着血腥味。警方到达现场后，在其楼上302房间发现女尸一具，身上有刀伤，且房间内有用水冲刷的痕迹。经警方初步判断，这很有可能是一宗谋杀案，本台记者将持续关注事件进展，有相关知情者请拨打110。
另据记者了解，该室所居住的是一名名叫桃子的单身女性，年龄30岁，正是死者。
1.天堂般干净的犯罪现场
午后的阳光淡淡的铺进房间，风从茉莉花点缀的柔软纱帘涌入，像海浪温柔滴拍打着，光洁的陶瓷地面若隐若现精致花纹。
桃子安安静静趴在地上，露出一段光滑脖颈，蓬松的栗色头发挽成一个髻，发梢还滴着水，一身浅粉色运动短裤和帽衫，衬着白皙的四肢，似乎刚从跑步机下来，累得睡着了。
翻过来，她面色僵硬惨白，带着诡异笑容。胸口破了个大洞，像被魔鬼残忍剜去，底下一滩红色血液如盛开的罂栗。
墙面，地板，家具，毛毯......没有一点血迹。地面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女主人身上丝毫没有挣扎的痕迹。
Boss李弯腰看向沙发空隙，不甘心骂了一句“真他妈干净！”
“不合理——”Boss李拖长了音，极其郁闷：“一个人举着水果刀走向你，你不可能没有反应吧？有人杀你的时候，不可能没反抗吧？不可能没留下血迹吧？房间家具干净得连一丁点血都没有，太他妈诡异了——”
Boss李是刑侦科老大。经年累月的怨气冲刷，他脑袋几乎寸草不生了。此刻，他狠狠地掐着指间的烟，仿佛那就是犯罪分子的脖子。
“小清新的犯罪现场，美丽的女主人。喔，多么变态的凶手――”六子咳嗽几声，努力调节氛围：“依我看，凶手是一个清洁工，看着房间太乱，一怒之下把雇主杀了！”
“你以为清洁工都像你这么变态！”小薇走到阳台，甩给六子一句。
“太，太匪夷所思了。找不到挣扎痕迹没有挣扎，就好像――，被害者自己捅了自己。”小文皱着眉，说完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
“不留下任何痕迹，凶手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呢？”Boss李像是自言自语。
“我上犯罪心理的时候，老师提到过，刻意的矫情，情杀可能性极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直觉凶手是个女人。”小薇站起身，插了一句。
小文刚刚大学毕业，耷拉脑袋哀叹：“可是，房间被大水冲刷，证据无从下手啊！”
“也不尽然，我们可以从以下几点考虑。第一，死者的项链还在，排除谋财。第二，女主人笑容诡异，姿势慵懒。案发现场温馨干净，凶手为什么要刻意营造这种氛围？第三，作案工具哪里去了？”Boss李背着手走过来，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
小文暗暗赞叹，果然是Boss，看来要学的还很多。
“滚去找证据！Go Go Go！”
2. 哭泣的王大一
下午十六点半，犯罪现场。
“死者桃子：30岁。死亡时间：27小时之前。死亡原因：心脏被利器刺穿，失血过多。该房间为第一案发现场。”小薇合上记录本，叹了口气。
“经过比对厨房各类刀具，皆跟死者胸口伤痕不符。从伤口看，应该是那种普通10厘米左右，锋利的水果刀。目测，凶器被凶手带走了。”
“我觉得，这像情杀。”六子慢慢悠悠提出自己观点。“死者左手中指有一圈淡淡的痕迹，颜色比皮肤要浅，应该是长期戴戒指才会这样。”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戒指被从死者手指拿掉了。不妨假设，她有一个稳定的男友，几乎要谈婚论嫁。但是，因为一些事情，自己拿掉了戒指。”
“为什么不是凶手拿的呢？”小薇质疑道。
六子撇嘴：“这不可能。凶手干嘛会单独偷走戒指而剩下项链呢？笨。”
“而且，死者卧室纸篓里有大量面巾纸，这几天经常哭泣。电视遥控器落了些灰尘，死者已经有一阵没使用了。也从侧面印证，死者死前感情压抑。”
说完，六子得意地做了个鬼脸，小薇撸上袖子，眼看要打起来。Boss李皱着眉，端起咖啡，此刻十分纠结，到底一会儿帮谁才好。
咚咚咚。
小文满脸是汗，衣服都湿透了，他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邻，邻居录音...”
"哦，两周之前，我回来得晚了，朋友过生日。回来听到隔壁传来女人的哭声，好像跟谁激烈的吵架。那几天早晨打招呼，我发现桃子小姐眼睛肿了。"三楼303
突然，楼道传来一阵慌乱急切的脚步声。小文打开门，进来一个年轻男人。
该男子面露悲戚，瘦瘦的，一米七五左右，黑色镜框，略带点书生气。他冲进来的时候，头发散乱，声音激动，几乎有些站不稳：“我，我是桃子的男朋友。我叫王大一。”
“来，别急，请坐。”老李处变不惊。“你说，你是桃子男朋友？”
“嗯，我刚才听说桃子出事了，我没想到，她就，她——我没想到会，失去她——”王大一声音颤抖，哇一声哭了。
“你俩最近，有没有吵架？”六子问试探地问。
“没有，她失业了，最近我都顺着她。怕她闷在家里，我下班就找她出来，打电话陪她聊天。”王大一擦了一下鼻涕，严肃地站直了身子，努力做出可靠的样子，莫名滑稽。
“今天我加班，提前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我就打给公寓管理员，听到出事了，我就赶紧过来找你们，呜呜，一定要帮我找到杀死桃子的凶手！拜托！拜托！”
“好了，有情况我们会联系你的。你先回去吧！王先生！”
小薇心中一阵冷哼：“呦呵，未婚夫送上门来了。这么急着，要么是真爱，要么，就是为了撇清自己，在演戏呢。”
"王大一说自己并没有跟桃子吵架，那么邻居提到，桃子在和谁吵架？为什么要吵架，电话那头的人，跟桃子小姐的死有没有直接关系？而桃子把戒指收起来的行为，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Boss李抛出了几个问题。
“来，我安排一下明天任务。小文，去调查王大一刚才说的是否属实，以及刚才录音的邻居和死者桃子的关系，还有，重点调查死者桃子的父母。六子，小薇，你俩去蹲守王大一。”
**3. 接近王大一 **
第二天。
一辆白色的轿车，不起眼地停在了某工业园区楼下。车后排座位躺着一个人，灰色T恤蒙着脸，四肢蜷缩睡着。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地砸到了胸口，顿时上下胡乱摸一阵，嘴里含混嚷：“喂，别动！我开枪了！”
“滚起来，把早餐吃了，耽误任务，老李饶不了你。”小薇丢给六子一块面包，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公寓出口。六子边咬面包，边翻小薇的记录本：
五点十分，一个男性老者，牵着一条金毛狗出去遛弯。
五点十六，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带着粉色口罩出来晨跑。
五点二十，两个大学生模样，一男一女，挎着胳膊去楼下粥铺吃早餐。
......
六子飙泪，摔本子：这女人，就记了这些有的没的？！
七点十分，公寓里出来一个年轻男人，背着一个黑色双肩背包——正是昨天警局哭泣的王大一。只见他走到路口，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小薇激动发出指令：“嫌疑人出现，跟！”
绕过几个街区，眼前是繁华商业街的写字楼。新北方，这个Z市知名的英语培训机构，最幽默的老师，最疯狂的课堂，当然， 圆了无数学生出国留学的梦想。
王大一进去。过了半个小时，各个年龄的学生，陆续从四面八方赶来。背着书包，拎着包子豆浆，塞着耳机。一个个精神饱满，念念有词，如同打了鸡血。
中午上完课，王大一脚步沉重地回到了办公室。他放下课本，默默在隔间坐着流泪。刚才在教室表演出来的激情澎湃，让他感觉自己是个精神分裂，一下课退回到了心碎男友的角色。桌上茶水已经凉了，又被助教Cathy贴心地重新换上，不过，自己哪有心情喝呢。
“王Sir, Here I come！Time to have lunch! Guess what? 今天有秋葵鸡肉沙拉配鱼香肉丝盖饭，嘻嘻，老板还赠了一份柳橙汁呢~” Cathy蹦蹦跳跳过来，十分开心地送午饭来了。
王大一赶快抹掉眼泪，嗓音沉哑：“放这吧，Thanks, Cathy.”
“王老师，还因为房子的事情不开心吗？你不是总跟我说：All is gonna be well，要保持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吗？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也不要自己放弃自己。喏，给你的！”Cathy 递过去一个削好的苹果，十分光滑完整，不经常削苹果的人绝对做不到。
王大一并不想跟Cathy说太多：“不是房子的事......总给我苹果干嘛，留着自己吃吧。”
“您帮了我那么多，看到你难过，我很担心。”Cathy把苹果塞到王大一手里，跑开了。
晚上九点二十左右，白色轿车停在王大一公寓门口。车内，小薇沮丧的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哀嚎：“天呐——他从早到晚都是在上课，一副伪君子做派，一点异常都没发现。”
**4. 桃子父母指认凶手 **
第二天晚上十点，刑侦科。
“各位，桃子尸检报告出来了！死亡时间是24小时之前，未发生性行为，且食道和胃未残留有毒物质。唯一致命伤在胸口，由普通水果刀，刺破心脏而死。”Boss李抽了口烟，缓缓说道。
“我今天又去了一趟案发现场，唉，一无所获检查了无数遍，但是那屋子干净得像天堂。”小文极其郁闷，坐在了沙发上。
“不过！桃子的那个邻居没问题，我打听周围的人，她跟桃子没什么过节，说的应该是真的。我找到桃子父母家，果然，你们猜猜怎么着？”
“快点说啊！”小薇非常着急。
“桃子父母不同意桃子跟王大一结婚，理由是：王大一太穷，买不起房子。王大一亲自求他们好几次，场面非常难看。一个月前，桃子父母跟女儿闹翻。桃子搬到了现在的地方。半个月前，桃子失业。”
“桃子父母情绪十分激动，他们指控王大一是凶手。因为得不到，就杀害了自己的女儿，报复他们老两口。还说，早就看出来这小子是心理阴暗，扭曲的变态杀人狂了。”
“男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尊严，看来，王大一的作案动机呼之欲出了。”六子忽然有点兴奋，案子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嗯。小薇，六子，你俩明天想方设法接近王大一，了解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魔鬼。还有，无论如何，明天晚上把王大一带过来。”昏暗的刑侦室，Boss李重重吐出一个烟圈。
5. 乔装打扮的六子
第三天早晨七点，白色轿车门打开，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年轻男子走出来，站定，左手得意打了个响指。他撩起挎包，插上索尼耳机，迈开长腿，摇头晃脑走进写字楼。没错，他是六子。
一楼课表密密麻麻，种类还真多。这一放暑假，新北方CEO俞民宏肯定赚了一大票。王大一，有了！五楼，托福写作！
大清早，教室里第五排靠过道的位置，嘿，居然有个女孩在学习。六子清清嗓子，调整面部肌肉，摆出迷人微笑：“你好，奇葩，不，学霸，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沉默，沉默三秒——
六子闭上嘴，悻悻坐到后排。
八点，王大一走进教室，打开PPT。
六子假装低头涂涂画画，抬头看见王大一唾沫横飞，激情澎湃，丝毫没有悲伤。
课间休息，教室大屏播放《魂断蓝桥》。
前面是个女高中生，一个竖起的马尾，上课坐的笔直，一直乍乍乎乎。害得六子不敢抬头，生怕被发现。“小姑娘，你英文这么厉害的哇~”
“哈哈，王老师是新北方，最幽默的男老师~”小姑娘吐吐舌头，掩盖不住崇拜。“不过，跟那个姐姐比，我还差点。”
小姑娘指了指斜对面的奇葩。她依旧高冷，一边看电影，一边削苹果。“她是王老师助教，比我高一届，托福已经考到了115分呢！王老师总夸她，她这个助教，还是王老师帮忙申请的呢！”
六子皱起眉头，撇撇嘴：“好厉害啊！不过性格没你好，有点——那个。”
小姑娘悄悄探过头说：“听说她从小没有父母，很苦的。性格怪一点，很正常的啦！她要是不好，王老师也不会那么帮她的。”
......
6. 审问王大一
第三天，晚上八点，刑侦科。
“王大一，这里是一段你的上课视频。”六子打开手机。
课堂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王大一激情澎湃，段子频频，生龙活虎。
“这根本，不像死了女朋友的人！”小文把桌子拍得咣咣响。
“刚才视频里，你脸上一点悲伤都没有！”小薇语气凌厉，像刀一样射过来。
“是。桃子因为爱我，跟父母闹翻了，独自出来租了房子。哎，都怪我没有能力。”王大一开始哭。
“是不是因为，桃子父母阻止你俩结婚，你恼羞成怒，最后得不到，就杀死桃子？”
“不是，我爱桃子。她父母嫌弃我，也是爱桃子。这道理我懂的。我只能拼命上课，赚钱，只是为了快一点攒够首付。我有半句假话，愿遭雷劈。”王大一抽抽搭搭，耸肩的样子很滑稽。
六子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可是，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
“案发时候你在哪里？”老李问。
“金曦和大酒店。”王大一老老实实回答。
“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托福国际班的一个学生，Sean，他申请Cornell University成功，挺感激我的。那天一起的，还有一些关系不错的学生。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
“酒宴结束之后，你在哪里？为什么桃子被害那天晚上，没有联系她？”
“我跟她提前打了招呼，不信的话，短信有记录。当天他们劝我喝酒，我很快醉了，模模糊糊记得，是Sean给我拖到酒店间房的。酒店记录可以查的。”说着，王大一把手机递过去。
六子心中咯噔一下，有点像调虎离山了。不过，希望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那天，都有谁知道你去了酒店？有没有异常的情况？”
“就是一些托福班的学生啊！别的，没什么异常啊！我们关系都非常不错。”
六子翻开手机短信，忽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点开其中一条短信，递给老李看。上面写着：
I am so sorry, Mr Wang, but I will be occupied with some personal things tomorrow night. Please pass my apologies to Sean. Wish you guys a happy night.
From, Cathy.
王老师，太不好意思了，我明天晚上有一些私事要忙。请把我的歉意转达给Sean。希望你们玩得愉快。
凯西.
信息显示时间，正是案发当天。
六子看了一眼老李，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之前一直猜测，女主人死亡现场平静诡异，怀疑凶手是王大一。
可是现在看来，也有可能，是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没有人会去防备一个小姑娘，尤其是，一个自己男朋友，曾给予照顾的小姑娘。
“Cathy是谁？”
“我的助教啊。怎么了？”王大一十分诧异。
六子终于捕捉住了，那个脑海模模糊糊一闪过的片段：
清晨，一个寡言的短发女孩背对着他，不断地削着苹果。她缓缓转过身，刀尖儿挑着一颗破碎的心脏，鲜血顺着水果刀滴滴答答。笑着说：嘿，没想到是我吧？
7. 最后的真相
犯罪嫌疑人：Cathy
性别：女
年龄：16岁
年级：高二
背景：父母离异，跟姥姥生活
拘留原因：涉嫌杀人，供认不讳
“Cathy，真的是你么。”王大一激动的鼻涕又出来了，声音带着奇怪的哭腔，双手抑制不住的抖，紧紧抓在自己腿上，仿佛一撒开，就会不顾一切掐对面女孩的脖子不放。
“是，我不喜欢那个女人。”Cathy撅起嘴，声音不屑。
“我对你不好吗，Cathy，桃子，她是我女朋友！你拿水果刀杀死的，是我的女朋友啊。”王大一听到她亲口承认，身体有些支撑不稳，摇摇晃晃。
“你对我太好了。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女人！她凭什么，逼你拼命工作，熬夜加班。周末那天中午，明明看到你在办公室流眼泪，我替你带的饭都凉了，你也没吃一口。”
Cathy眼眶红了，愤怒得像一只鳄鱼。不知道这血盆大口张向桃子的时候，是怎么样凶狠，想到这，王大一的心开始疼。
“那个女人，她不配跟我分享你的爱！Jesus！Why take away the peole I love? 我爱的人都要一个一个从我身边离开，为什么？！妈妈这样，爸爸这样，为什么连你也这样？！”
老李示意王大一离开。然后，他转向Cathy。
“小姑娘，你杀人了。”
“我知道。”Cathy漫不经心。
8. 尾声
午夜，六子面色微醺，在阳台吹风。他抱了一瓶酒，沉默地看这未眠的城市。
辉煌的灯火，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无边无际，像极了闪着碎光的银河。
银河尽头，有一个小姑娘背对着他，拿把刀，孤独地削着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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