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两人突然兴起,坐了公交车绕了大半个广州城,只为回到曾经住过的蜗居附近,走一走,看一看。
延着并不长的淘金路一直往上走,她不断雀跃地跟他说,咦,这个还在,哎,那个没变,哦,这个原来不是这样的,啊,那里怎么变成那样了……,他只是微笑,频频点头外加一两个“嗯”“是啊”作答,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他的惜字如金,但她更了解他潜藏在平静外表下澎湃的心潮。果不其然,在一小段上坡路的尽头,当那个小蜗居的窗口展现在眼前时,他突然不无感慨地说:“虽然现在住的房子大了好多,可我还是比较怀念这小小的20平米,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看着它,会有种莫名的幸福感在心中流动!”
仅仅只是一瞬间,这些年那些事的回忆,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从她的脑间心间奔流而出。
往后余生,全都是你那一年,在这个蜗居,她接到了他请求分手的电话。那是在他得知哥哥得了癌症的几天后,电话的那端,低沉且带哽咽的声音传来:“我哥的情况比较严重,可能需要很多钱来医治,我们,不如分手吧,现在的状况,你妈妈应该会更加反对我们在一起。” 电话这头的她,愤怒地回到:“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种不能共患难的人吗?你少拿我妈说事,这点困难就退缩,我真鄙视你!我今天就明确告诉你,我坚决不同意分手,你给我挺住了!”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继而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挂了电话,她趴在床上嚎啕大哭,她知道她不是为了爱情而不同意分手,两人相亲以来,就一直是温水煮青蛙般地交往着,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也没有海枯石烂的山盟海誓,他对她而言,是众多相亲对象里,最不介意她加班且最愿意迁就她的那一个人,如果没有母亲的反对,也许这段感情会因为没有火花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亡。偏偏又是母亲的干预,上一次,她妥协投降了,而这一次,她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决定硬拼到底。开始时,仅仅只是为了对抗母亲,她为这段平淡如水的感情上了一层不服输的枷锁。而如今,她似乎又为自己的这段感情加了层枷锁,是同情吗?她问自己,也许吧,她觉得他现在需要有人在他身边给予温暖与鼓励。是道德绑架吧?她又问自己,也许吧,她想她承受不起万一有天两人共同的朋友嘲笑她在他最难的时候,弃他而去。
那一年,在这个蜗居里,两人往门上和床头各贴上一个大红喜字,再换一床红色的被子、床单与枕套,手握着顶着巨大压力与重重阻碍才拿到的红本本,开始了新婚生活。依然是平淡如水的日复一日,每天清早,两人推门背道而去,他去医院照顾哥哥,而她,继续为自己的事业打拼;每天晚上,他去接她下班或是在这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蜗居等她,一起结束今天展望明天。她想,没有爱情的婚姻也许就这样吧,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可有时,又似乎风雨飘摇,看不清方向。
那一年,在这个蜗居里,两人迎来了重要的客人 —— 他的父亲和母亲,不,确切地说,已算是两人的父母亲了。老人踏进屋里,看着这二十平米的天地,却一直深锁着眉头,坐立不安。她暗自揣度,也许是老人家无法理解大城市打工族的生活方式吧。却是在很久很久后的一天,她终于听到了老人的心声。那一天,是新居入伙,两人终于住上了属于自己的房子,父亲开心地喝了几杯后,说到:“走到今天,真不容易啊!想当年,去看完你们俩租住的那个小房子,我和你妈走出来时,泪往心里面流,想着怎么会走到这般田地,居然让小儿子和儿媳住在这样的地方,可是大儿子的病还在烧着钱,真真是难受与无助啊。”她的心中五味杂陈。是啊,是怎么走过来的?是爱情吗?没人给她答案。
那一年,在这个蜗居里,她接到了一个让她几近崩溃的电话,表妹难过而又急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姐,你爸爸得了癌症,家里人还不让你知道,我实在忍不住了……”电话滑落,晴天霹雳。他把她搂进怀里,不断安慰着说:“没事,没事,不急,不急,我们一起想办法,能治好的!”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一遍遍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是电视剧里才有事,怎么会来到我家里?”他无言以答,只是更紧地搂抱着她,一下下地,无声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两人决定把父亲接来广州治疗,为了父亲有个舒适的环境养病,他建议把父亲直接接到新买的房子去住,把这个蜗居退了,那会两人才刚刚买了新房子,正在计划装修事宜。她感动地点点头,自知道父亲的病以来,她一直是混沌的迷茫的,好在有他,给她依靠更给她方向。每每手足无措时,一转身,就有他在,心便安定了下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她知道,早已离不开他。
那一年,在这个蜗居里,两人一边打包着生活用品,一边感慨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他说起了隔壁的俄罗斯邻居,他们互加了QQ想着以后也许还能远远地互相问候,她说起了那个和蔼的房东,当她向房东提出因父亲生病要换大房子照顾父亲时,房东立马配合办了手续,还热心提议她去哪里能更好地治这种病。他牵起了她的手,往门外走,她不舍地摸着每一件家具,说着:“谢谢了,再见!”
后来,父亲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撒手人寰。她活在懊悔中,走不出来,一遍一遍地责怪自己,为何没有放下工作给父亲更多的陪伴。她不想见人,任性地闹着脾气,有时对他不理不睬,甚至动手捶打。他始终默默地陪在她身边,任她哭闹,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终于走出阴霾拥抱太阳,她带着点小确幸地想,还好有这样一个人,像父亲那样,给她以大海般的胸怀,供养她爱与包容还有呵护。这是何等的福分啊?这是爱情吗?她始终不愿意轻易承认。
再后来,他哥哥也走了。那段时间,他不言不语,沉默着一遍遍地在心里,想念那情同手足的兄长。她知道哥哥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那份不舍与思念,她感同身受,就像当年她父亲离开一般,她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她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癌症如同洪水猛兽,这几年在两个人的家里肆意行凶,烧杀掳掠,两个人仿佛劫后余生般,把彼此看成了珍宝,也把彼此宠成了自己的孩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想,这是爱情了吧?回答她的,是让她感到幸福在冒泡的均匀的呼吸声及熟悉可爱的呼噜声。
后来的后来,也就是现在,为了迎接新生命更为了共同向往的余生,她离开了事业回归家庭,他重新出发为事业打拼,每个清晨,她把他送到门口,亲吻拥抱,嘱咐着开车小心早点回来,他元气满满大步向前;每个傍晚,她仔细辨听楼道的脚步声,热切地等候他的归来,他总是忙完便归心似箭。一切似乎都调转过来了,以前,在那个蜗居,总是他在等她;而今,却是她在等他,每当夕阳西下,落霞满天,她便站在阳台,频频眺望,满怀着无限的感恩与期待,期待那踏进心房的脚步声以及温暖的怀抱。这是爱情了吧,我羞怯而幸福地点头。
往后余生,全都是你离开的时候,两人仍然频频回望,仿佛望的不是那蜗居的窗户,而是透过漫长的岁月,望到最初两人的心里,也许曾经犹疑,曾经彷徨,曾经否定,曾经踟蹰,可是,还是走到了今天。
他牵起了她的手,像当年离开蜗居时一般,大踏步往前走,一步比一步更加坚定,她用眼光抚摸那旧时的窗台,再次在心中轻声地说:“谢谢了,再见。”她回过头,望进他的眼里,她确信,这是爱情了,哦,不,已深入骨髓超越爱情,成了谁也离不开谁的亲情了。幸福花儿在心间慢慢绽放,有个声音在轻声地说:“往后余生,我的世界,全都是你!”
往后余生,全都是你【无戒90天成长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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