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哑婆不哑
唐朝最近为了秋季服装发布会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韩世轩订婚的日子一天天也在逼近。他虽然看上去不动声色，乔伊从他偶尔紧蹙的眉头里，也能体会出他的煎熬。
奶奶依然住在疗养院里，公司的事乔伊帮不上忙，只能全权委托给副总。
乔伊看得出来他们两个的巨大压力，她恍惚间听韩世轩说过哑婆在梅园附近。听到梅园这两个字，她想起了前些日子偶遇的那个奇怪的女人，那个看上去脸色苍白，带着忧郁的女人。
这天，唐朝去公司上班了，疗养院打电话过让家属赶紧过去，说乔伊的奶奶情况不是很好。韩世轩来不及跟乔伊说一声，赶忙搭车过去了。
乔伊从梦中醒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在梦里，她又看到了那个身披大红嫁衣的女子，她们时而合二为一，时而又各是一个人。
她梦到端着茶盅的哑婆，她微笑着让自己喝下茶盅里的水。
然后，她看到哑婆帮自己更衣。看到小红穿上大红嫁衣，在铜镜前搔首弄姿。
她看到哑婆在流泪，小红在发出怪异的笑声……
她浑身一颤，从梦中醒来，全身湿透，口干舌燥，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
她木然坐起来，想起病中的奶奶，自己一出生就给这个家带来这么多的磨难，她心里难过极了。从前还有柳丝丝可以说说话，还有哑婆可以依靠，而今呢?
她好想找人说说话，她喝了口水，背上挎包，走出大门，她要去墓园，去见爸爸妈妈，她想念他们了。
走出古堡，一辆接一辆的公交车走走停停，心事重重的乔伊顺着人流上了公交车。
她也不知道坐了几站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公交车上已经空无一人。
“姑娘，到站了。”公交车司机提醒道。
“这里是哪里？”乔伊看看车窗外，很明显这里不是墓园站。
“梅园公交站，终点站。”公交车司机说，“你要去哪里?是不是坐错车了？”
“哦。”乔伊哦了一下，“就在这里下车吧。”
她走下公交车，这里是阳城的东郊，建筑物不像市里那么密集，道路两边种着高大的白杨树，叶子在风里拍着巴掌。乔伊木然走在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
“如果没有我，我爸爸妈妈可能会躲过一劫，奶奶也不会失去她唯一的儿子，如今无依无靠。如果没有我，韩世轩可以无忧无虑地做他的大少爷。如果没有我，丝丝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如果没有我，唐朝也不用那么拼命工作。如果没有我，婆婆就也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数个“如果没有我”让乔伊几乎崩溃了，她依稀有听说，她的命犯七煞，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尽的苦难。如今看来，果然是这样。
想了这么久，乔伊得出一个结论：只要她消失，那么，每个人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去，她就是这些苦难的源泉。
想到“消失”这个词，她的心里又难过起来，现在奶奶在疗养院，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样，韩世轩每天都在为了自己奔忙，唐朝哥哥也是忙里忙外，如果自己真的不见了，他们真的能回到往常的生活吗？
手机铃声打断了乔伊的思绪，她拿出手机，是韩世轩。
“你在哪里？”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焦急。
乔伊抬头看看，周围居然没有一个标志性建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你发位置给我。”听起来韩世轩心急如焚。
乔伊赶忙打开微信，发了位置过去。
“你一个人去那里干嘛？不会头疼了吗？现在赶紧打的过来到第二医院。”韩世轩看了乔伊的位置信息，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一个人跑到城郊干什么？
“怎么了?谁生病了？”乔伊问。
“你先不要慌，没什么大事，现在打车过来就好了。”韩世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乱。
乔伊慌忙到路边，可是在这里想要打车，还真是不容易。
“没有车啊，我坐公交回来吧。”乔伊几乎要哭了。
“你先不要动，我让唐朝过来接你。”分身乏术的韩世轩，真怕乔伊迷迷糊糊的搭错车。
“他这会儿正忙，我自己过来。”乔伊说。
“听好，你就在原地不要动。唐朝现在也在医院里。”韩世轩看了一下乔伊的位置，“他二十分钟以后到，你就乖乖在那里。要听话。”
乔伊听到唐朝也在医院，她突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难道是奶奶……
不会的，不会的，奶奶那么坚强的人，一定可以挺过这一关的。她在心里开始默默祈祷。
“世轩，是不是奶奶生病了？”乔伊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先过来，不管什么事儿，都有我。”韩世轩不想欺骗他，可是也不忍心告诉她实情。
馨悦实业偷税漏税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清楚，在审查的过程中发现，馨悦实业还存在严重的违法乱纪情况。在这个节骨眼上，馨悦的副总居然携款潜逃，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成了压垮白翠凤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趁医护人员不注意，绝望地从五楼跳了下去。韩世轩赶到疗养院的时候，二院的救护车已经拉走了她。
现在，她还在抢救室，生死未卜。
“我知道了。”乔伊听到韩世轩说的话，就猜了大概，一定是奶奶有什么事情了。
挂了电话，乔伊就那样站在路边。风撩起她的裙摆，及腰的长发遮住她满面的愁容。她的心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着，她不敢开口，怕一张嘴心就会跳出来了。
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唐朝驱车赶来的时候，乔伊还木然站在原地。
“快上车。”唐朝停好车，摇下车窗，对着乔伊大声说。
乔伊拉开车门，上车。
看乔伊苍白的脸上呆滞的表情，唐朝心疼极了。他细心地帮乔伊系好安全带，不敢多耽误一秒钟，飞速驱车往医院赶。
“奶奶很严重吗？”乔伊问。
看着乔伊的样子，唐朝以为韩世轩已经把事情跟她说了。
“医生在全力以赴地抢救。”唐朝说。
“抢救?”乔伊急了，“奶奶究竟怎么样了?”
听到这里，唐朝又有点失悔，看来韩世轩并没有跟乔伊说奶奶现在的情况。
“婆婆现在也在医院。”唐朝试图转移话题。
“婆婆?”乔伊反问道。她现在更加混乱了。
“是，我刚把婆婆接到医院。”唐朝说。
“是婆婆又生病了吗？”乔伊问。
唐朝含糊应了一声。乔伊看他车速飞快，担心影响他的注意力，便也不追问了。
他们到医院停车场泊好车，两个人几乎是飞奔到三楼的抢救室门口。
“手术中”三个红字在亮着，韩世轩在手术室门口走来走去，哑婆坐在过道的长凳上。
乔伊看到哑婆的时候，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一下子扑到哑婆的怀里，泪如泉涌。
哑婆看着更加消瘦的乔伊，心疼不已。她有种深深的自责，如果自己不悄悄离开她，她一定不会如此憔悴不堪。可是，在医院她听到医护人员的话，说她的身份证是造假的，她担心他们报警。如果他们报警，那些陈年旧事势必会大白与天下。
到了那个时候，守护自己的人和需要自己守护的人，都会受伤。还有，一旦自己失去自由，那未了的心愿便更加遥遥无期。所以，她选择不声不响地离开。她没有想到离开短短的时间，乔伊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打击。
然而，离开之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别的去处。腹痛难忍的她昏倒在路边，幸亏一个乡村医生发现了她，帮她治好了病。
韩世轩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准备回老家看看，她要在当年丢掉孩子的地方盖一间小屋，期待和他重聚。
她还要弥补前世的过错，这一世不欠情，不欠债，来世就不会跌入六道轮回，受那些无尽的苦楚。
多年来，那个噩梦一样的经历好像就在眼前，她亲眼看到火海中挣扎的人，亲眼看到倾盆大雨浇灭熊熊大火。她跌跌撞撞下山，跌入山谷，腹痛难忍昏死过去，等她醒来，贴身的衣服没有了，也没有嗷嗷待哺的婴孩。
她在那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度过了六年时光。然后机缘巧合，她到阳城开始照顾乔伊。找到乔伊的时候，她更相信了因果报应。
她接到韩世轩的电话，说让人接她到医院的时候，正准备坐车回乡。当她看到唐朝的一瞬间，她如同五雷轰顶。
看来，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她来不及询问唐朝，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也没有机会可以开口。
“不哭，不哭。”哑婆轻轻抚摸乔伊的背。
韩世轩，唐朝和乔伊一齐看着哑婆，“她怎么开口说话了？”三个人带着同样的问题。
哑婆不哑?
那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不开口说话?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自己的口罩，面色凝重。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他的话音刚落，乔伊一下子就昏倒了。
韩世轩抱起她就往急救室跑去。
（第四十九章 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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