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妈

一、对峙

这是我和老妈第一次的记忆。

那是在我家的第二个房子里，我坐在窗台上，大声地嚎哭，为啥是嚎哭呢？因为记忆中，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扯着嗓子，用自己能喊出来的最大的限度在哭喊，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她，嘴里叫着：“妈，妈……”，就想让老妈抱我。

再看老妈的表情，淡定自若地，背着手，在小院儿里慢慢地踱着步，还不时地瞟我一眼。

最终对峙的结果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现在唯一还记得的就是没有老妈抱我的记忆，不是那一次，而是一直。（可是，最近老妈一说起她的腰疼，除了因为那次车祸造成的骨伤，就是刚生完弟弟后，因为我总哭而天天抱着我散步造成的，我不置可否。）

二、挨打

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我，因为附近亲戚家和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孩子，所以我也几乎活成了男孩子的模样。

头型是短发，比兄弟们稍微长一点点，穿的衣服也很中性化，当然玩的游戏也都是男孩子们喜欢的。

有一天，老妈给我做了一条新裤子，喊我回家去试穿，当时正在和兄弟们爬柴火垛，急忙跳下来，跑进屋里，穿上，合适，来不及脱，赶紧跑了出去，又爬上了柴火垛，就在向下出溜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新裤子的裤腿被一根粗柴火棍子豁开了，一看糟了，知道闯祸了，玩心立刻消失殆尽，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向老妈忏悔。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老妈突然暴躁起来，拿起一根柴火棍子就要打我，吓得我急忙跑出来，出乎意料地是，老妈不依不饶，拎着棍子撵我，一直跑到姥姥家前面的菜园子了，老妈也没放弃，我只好停了下来，让她鞭笞几下，以解她心头之恨。

当时不记得是否被她打哭，但是记得那是她唯一一次打我。也是太心疼那条裤子了吧。

三、作文

因为从小身体不太好，经常感冒发烧咳嗽，所以晚上了半年学。

等我上学的时候，别的同学都会数100个数，会做简单的十以内加减法，会背汉语拼音字母表了。

我每天懵三乍四地，经常连作业是啥都记不住，甚至人家都进课堂上课了，我还自己在操场上玩着呢。

班主任老师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赵姓老太太，听老妈说，也是她的老师，可能年纪大了，脾气温和，最严重的惩罚就是用她那双眼皮的大眼睛隔着老花镜瞪我，我不怕她，也不喜欢她，因为她只喜欢村干部家的几个孩子。

三年级下学期，这位老赵老师病了，换了一位小赵老师，其实也并不小，听老妈说，跟她是同学。但是，这位小赵老师跟那位老赵老师完全相反，她脾气暴躁，爱骂人，急眼了，还动手打人，最大的不同是，她看不上那几个村干部家的孩子，反而很喜欢我，经常瞪那几个孩子，一次也没瞪过我。于是，我就喜欢上了她，并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

有一次，她带着我们全班同学去捡豆子，就是现在大力提倡的劳动教育，回来后，布置我们写作文，题目就是《捡豆子》。

虽然我想好好表现，可是第一次写作文，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回家后，就请教老妈。老妈好歹也读过初中，直接替我写了一篇。第二天，按时上交了，没想到的是，老妈这篇《捡豆子》竟然成了范文，小赵老师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狠狠的满足。忘记当时是不是万分激动地声音颤抖了，也忘记了小赵老师那些赞美的语言了。但是的确就是这样的两个同学关系的人，通过一篇《捡豆子》的作文，让我从差生的行列中退出，大踏步地迈进了优等生的行列，在四年级的时候开始当上班级里的学习委员，一直当到了高中。

四、作业

在农村，串门子是常事儿，小孩子们更是东家串西家的，尤其是上学后有了同学的关系，几乎整个村子，每条胡同每个院子都非常熟悉。

到了春天，我们班干部还作为护林防火宣传员，排着队，举着小旗帜挨条街地喊着口号：“护林防火，人人有责！”特有韵律，也就更加地熟悉每家每户。

小时候特别恋伴儿，放学后，经常有好多个同学到我家来，跟我一起写作业。有一天，她们走了，老妈跟我说：“我看她们都是来抄你的作业，她们啥也不会。”我虽然不太认同老妈的想法，却很是自豪，而且很愿意她们来抄我的作业。

其实，现在想来，是老妈不愿意让我每天领一大帮的同学来家里做作业，但是她没明说，我也没懂。不过，老妈对我的这句认可，却加速了我迈进优等生行列的步伐。

五、零花钱

忘记是从小学几年级开始的，老妈不在家里做家庭主妇，而是每天跟着老爸去他们工厂上班了。

这样，我和弟弟的吃饭就成了大问题。有时候，老妈下班回来晚了，我和弟弟就要自己动手做饭，这也是现在提倡的劳动教育。

有一次，弟弟刮土豆皮，溅了一鼻子的土豆浆，我和老妈看了都乐坏了。

还有一次，因为生炉子，点不着火，我气哭了，发誓将来一定考上大学，离开农村。（这个愿望的实现得益于此）

老妈估计也是有点儿自责，后来决定每月开资给我和弟弟每人2元的零花钱作为补偿。当年的面包是1毛6一个，麻花是2毛钱一根，所以2元钱的零花钱着实让我的闺蜜羡慕了好久。我和弟弟也就不再觉得老妈上班不好了。有了零花钱，饿了可以买着吃，也不用自己动手做了。

看来很多问题都能用钱解决的。

六、写信

上了高中，我是住校的，那时候还没有手机，传呼机都没有普及，一个村子只有两部固定电话，一部在村部，（免费的，但是没有急事儿不让用）另一部在村里的第一家小卖店里，由一对上过高中，高考落榜后回家的小两口开的。打个电话，每分钟2元钱，这小两口儿真是会做生意。

那时候的面包已经从1毛6，涨到了5毛，老爸的工资也翻了几番，可是每分钟2元的话费也是相当贵的，现在的话费每分钟才1毛。老妈又回家做家庭主妇了，只靠老爸一人养我们全家。所以我和老妈之间的交流就变成了书信，除了寒暑假之外，每月只能回家一次，取生活费。剩下的时间，我们便用书信来往。几年的高中生活，通过书信，让我和老妈之间的感情加深了很多，而且也让我和老妈的写作水平提高了很多。

七、探望

老妈是一个固守在家庭中的传统的家庭主妇。

虽然，在我小的时候，为了贴补家用，曾经去工厂工作过一段时间，但是基本上她都是守在家里，不愿意出门的人。

年轻的时候，因为跟老爸经常干仗，所以她常常会哭着坐上客车去城里跟大姑告状。（因为老爸从小父母早逝，是大姑养大他，并帮他成了家）后来经过长期告状后的反思，发现啥用没有，老妈就不再去了，停止了折腾。

探望读高中的我，是老妈独自出远门的第二件大事儿。她经常给我煮好猪肝，装在饭盒里，或是包好的包子或饺子，买些水果，糕点，自己一个人，需要坐两段车才能到我读的高中。在宿舍里看着我吃，是她最开心的事。然后再匆匆地赶最晚的车回家。现在想来，当时这件事对于老妈来说，应该是很大的一件事。如果她要是知道，我把她带给我的好吃的都分给了同学吃，现在都会骂我的。

在那个物质并不丰富的年代，她自己都不舍得吃，大老远就为了让我吃得好一点，觉得我上学辛苦吧？其实，我们的食堂吃得挺好的，我学习也并不努力。

回忆起来才觉得，愧对老妈的一片真心了，所以现在无论怎样对她好，都是应该的！

八、聊天

读了高中后，因为跟老妈之间频繁的通信而加深了了解。我想我和老妈之间的感情，主要是在高中阶段建立起来的。

除了写信，回家后也爱跟老妈聊天了，我喜欢给她讲高中的生活，老师的，同学的，尤其爱讲男同学，（估计那时候开始情窦初开了）然而，老妈的一句经典台词儿差点儿没把我噎死，也掐灭了我跟她聊天的热情。

那句经典台词就是：“你们班男生身上长得虱子都是双眼皮的！”这句冷嘲热讽让我从此向她关闭了心门，把一颗炙热的心浇上拔凉拔凉的水，少女的心扉再也不向她敞开了。

九、补习

现在每每想起高中的生活，都觉得很惭愧，因为辜负了老妈的厚爱。

因为荒唐的三年高中生活，让我从一名优等生沦落为了现在的所谓“问题少年”。升入高中时的学习委员，年部前五十的学生，最后灰溜溜地落榜回了家。

每天沉浸在伤心，后悔的自责中，老爸安慰我：“没事儿，考不上就上班吧，去我们厂，我给你找个好位置。”老爸这样的安慰更打脸，因为当年老爸郑重其事地跟我谈话，让我放弃高中，读中专时，我的义正严辞：“不！我就要读高中，考大学！”还在耳边响起……

最后还是老妈的安慰，让我看到了曙光：“别难过了，补习一年吧。”多亏了老妈的这一决定，改变了我成为工厂女工的人生。

十、车祸

就在高三补习的这一年中，我终于认清了自己，开始发奋图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老妈为了支持我补习，省吃俭用，去卖菜不舍得坐车，搭乘陌生人的一辆马车，翻车了，将老妈压在车下，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整整躺了一年多才恢复，重新站了起来！

出车祸的时候，恰好临近高考，于是我请假回家，自己边复习边伺候老妈，因为当时老爸和弟弟都要工作，哥哥也结婚了，哥嫂都有工作。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学会了自己杀鸡，杀鱼，收拾活鸡，活鱼，发面，和面等高难度的家务。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妈开始变得自私、冷漠起来，或许是这一年多，她已经哭干了眼泪，比老爸打她的时候，哭得更多，活得更无助吧？

关于我和老妈之间这份回忆，想告一段落了，虽然我的词藻并不华丽，字数也不可观，但是每一次的述说，都会让我泪流满面，都是我对自己心灵的一次重构。这段回忆，让我重新审视自己和老妈，放下对她的怨念，即使这个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给我的人生造成了很多困扰，以至于在结婚之前，经常有轻生的念头，也就是现在被定义的抑郁症，但是因为不发达的医学，使我没觉得自己是病人，反而自愈了，没有心理医生的介入，也没有吃药，反而强大了自己的内心，让成人后的我，在经历一次次的挫折和打击时，都能自己走出来。

昨天是母亲节，我把老妈接来一起洗个澡，吃个饭，感觉彼此之间都很舒服。通过跟老妈过往的回忆，让我真心实意地觉得，来到人间走一场是值得的，感谢老妈生下我，也让我在余生能更好地孝顺她，不仅仅只是弥补对老爸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