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彭淑萍接手了师父的饭馆,信心十足,准备铺开手脚大干一场。师父和师娘真心对她好,不光扶她上马,还要送一程。
两人带着彭淑萍把需要接触的人齐齐拜访一遍,临走前,又摆宴,一是感谢那些人,二是隆重推出彭淑萍。
彭淑萍和师父师娘收拾一新,站在门口恭迎客人。伙计来问事,她刚说完,听到师父爽朗地笑着和谁打招呼。
她回身,看到第一个客人已经来了。还是个熟人。
师父拉住安海的手上下摇晃,师娘笑着叫彭淑萍,“淑萍,快来,你安哥来了。”
彭淑萍没有思想准备,一时有些愣神。安海却大大方方地疾走几步,主动向她伸手。
多年做生意,不是人精也成了人精。师父和师娘见安海如此行动,想到听来的闲话,对视一眼,师父没说啥,师娘脸上却笑容更灿烂。
“淑萍,快招呼你安哥坐下,不不不,他坐这桌主位。”
二备一,根据客人的身份和职业安排的位置,每桌都有主次。安海坐了非政府职员这桌的主位。
02
安海落座,伙计倒茶,他正想跟彭淑萍多说几句,又有客人来,眼睁睁看着仨人笑着迎出去。
安海喝了一口茶,看着走进门的几个人。县城不大,有头有脸的,他差不多都认识。政府的人,熟的,站起来握个手,道声好;不熟的,坐着不动,矜持地以笑容简单示意。
坐他这桌的人就不一样了。每个进来,老远便喊:“安哥!”热情地双手紧握,或者还要抱一下,拍几拍。比他地位低的,则要看他眼色行事。
彭淑萍余光瞧着,心里不由对安海这人重新估量。
以她的想法,最好跟这人从此不认识。她不想落人口实,尤其不想张姐怀疑的变成真的。
她想象得出,如果安海和她过从甚密,张姐,以及猜到真相的人,会说:“你看,就是个狐狸精!勾引别人男人。”
还有,她顾忌这男人的身份。
师父虽不是刻意,却也把安海从所有需要打点维护关系的人中择出来特意给她说过。师父说,这人虽然仗义,可背景太复杂。因为他爷的关系,黑白两道听说都有交集,不管是不是真的,咱是想正经做生意的本分人,这种人,不能得罪,可也不能走得太近。
师父以前是开夫妻店,咋也不会让人扯到男女关系上,但彭淑萍不一样。她模样好,性格爽朗,会说话,行事落落大方,颇能吸引某些男人的目光。
师娘估计从哪儿听了些影子,在彭淑萍跟前打探过,问她觉得安海这人咋样?暗示过:“其实有个男人依傍也挺好的,像安海这种,要是时不时在饭馆门口站一站,保证那些找事的不敢进来。”
“淑萍呀,师娘劝你一句,咱是开门做生意呢,即使你不喜欢那人,不乐意他来,看在他来对店有好处的份上,他来了,你也要好好招呼呢!他要是好久不来,我建议你还可以路过时邀请一下,就是句客气话么,只要让人知道,他跟你关系熟就行了。”
师娘说的都是好话,都是为她好才说的。彭淑萍再不愿意,也得听进去。所以,她看见安海,老远冲自己伸手,还是得装着高高兴兴的,两只手主动迎过去。
03
彭淑萍不了解安海的想法,更不了解他的性格。
她是这一晚之后才对安海有了新认识。她觉得,这也是个和自己一样,只要他想,便我行我素,不管别人看法的人。
那天晚上,开宴后,师父师娘唱念完,彭淑萍作为新任老板闪亮登场。热烈的掌声中,她先干三杯为敬。三杯酒豪爽下肚,迎来更加热烈的掌声。
在座的多是男人。男人嘛,在外头就喜欢这种气氛,喜欢这种性格的女人。有人见彭淑萍酒量不错,拿着酒瓶过来要给她续杯。彭淑萍当然不能扫人家兴,亏得她有些酒量,提前又吃了解酒药,跟每个人都单独喝了一杯。现场气氛进入高潮。
师父师娘看她这么拼命,心里有感触,脸上不由露出怜惜的表情。
他仨商量好了,今儿晚上,肯定要让人家尽兴,所以,彭淑萍喝醉是必然的,要不显得没招呼好人家。
他两口子呢,必须给她托好底。他们保证过,不管喝到多晚,都会陪着她;不管最后谁咋说,想咋做,他们都会守着她,把她安全送回家。
彭淑萍边喝边用眼角余光扫视众人。
她看到那酒酣耳热的一张张脸上,有些是担心,有些是看热闹,有些是跃跃欲试,还有些,是油腻和猥琐。
她偷瞄墙上的钟,都快两小时了,这些人,除了几个女的说有事早早撤了,剩下的男的,且不论说不说话,喝不喝酒,起不起哄,但没一个人主动离席。
不行,她得自救。再这么喝下去,还没正式走马上任,她就得先在这儿撂倒了。在开门宴上出了丑,她的生意必打折扣。
她眯起眼睛:是不是有些人提前串通了故意整自己呢!给自己个下马威!
彭淑萍在心里算了一下,已经两轮了,够意思了。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敬完那个城管大胖子,对面又有个瘦子站起来,探身夺她酒杯,彭淑萍假意递杯子,肚子在桌边一顶,“呃——“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直冲那人脸面而去。”哎呀妈呀!“那人连忙去挡脸捂嘴。
彭淑萍心喜,悄悄用右手握拳,在中脘处狠狠按压,“哇”的一声,她吐了。
全吐桌上了。
她这一吐,如同开了闸。继她之后,接连又是几声“哇”“哗”,有人被腌臜味一冲、被眼前的情景一刺激,也吐。
顿时,屋里那叫一个狼藉!
04
彭淑萍以这样一种极其糟糕的方式,勉强结束了那天的宴席。
这场宴请,让她认清不少现实。女人做生意,难!寡妇做生意,难上加难!
等待着她的,绝不会是什么一飞冲天和直上青云,以及万事如意、顺顺利利。
都狼狈成那样儿了,站都站不住了,还叫她:“过来……过来……叫哥闻一下,你都吐了,咋我闻着还这么香呢……”
有人混水摸鱼,暗中摸她。
她没看清是谁,正难堪得不知怎么办,突听一声”啪“。
管这个市场的副主任叫着跳起来,捂着脸喊:“谁?谁打我?”
安海笑着上前一步隔开那人和彭淑萍,“主任你喝多了,听错了,你是大主任哩,谁敢打你?”
安海背对着她,一只手在背后向她示意:躲远点。
客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彭淑萍头晕得厉害,太阳穴一阵阵跳着疼,快要站不住。她扶着桌沿闭了一下眼睛,感觉胳膊上搭了一只手,那人扶她坐到一把椅子上。
为一桌多坐几个人,她特意放的没有扶手的凳子,但她坐的这把,有扶手,身子再歪,不怕摔到地上。
她困得很,眼睛睁不开,勉强睁开条缝,看到师父师娘站在店门口,正和人说什么。师父师娘在,她就放心了。她把胳膊往椅背上一搭,头往上一搁,眼一闭,彻底昏睡过去。
05
等她醒来,发现在自己床上。
李怡在旁边写作业。她一动,李怡马上端给她一杯水,又问她想不想吐?
她扒在床边呕了几声,没吐出来,就着李怡的手,喝下大半杯蜂蜜水。
她问:“是师父师娘送我回来的?”
李怡面无表情地答:“不是。是个男的,他说他姓安。还说跟你是熟人。”
“啊?那师父师娘呢?他们没一起来?”
“来了。一个给你拿包,一个给你提鞋。”她忽然扑哧一笑,“妈,你能行很,啥没见啥,先让长辈给你打杂了。”
师父他们在就好。她就放心了。她身子向后一倒,又想闭眼睛。明儿还要营业呢。时间不等人!
李怡却无心写作业了。彭淑萍感觉有股热气扑在自己脸上,一睁眼,李怡的脸近在眼前。
“你干啥?不嫌难闻啊?哎,我得起来,得洗一洗,难闻死了!“
“妈,”李怡问她:“妈,那个男的是不是喜欢你?”
彭淑萍一激灵,酒醒了一半,“胡说啥哩!这事可不能胡说!”
李怡不让她下地,执意要个说法:“妈,我看那男的就是喜欢你!他仨一块用车子把你送回来的,上楼的时候,我伯要背你,那人不让背,非他自己来。你也不重么,我看他把你放床上时,他的脸到脖子,都红了。”
“他还给你脱袜子呢,说脱了舒服。我婶让我给你打水擦脸,他也不让,把我挤一边去,亲自动手——”
“他还干啥了?”彭淑萍揉额头。
李怡回忆着说:“忙活了好多。蜂蜜水也是他泡的。我伯跟我婶叫他一块走,他还不想走呢!”
头疼欲裂。
“妈,你呢?是不是也看上他了?”这碎女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操心学习,倒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咋叫乱七八糟呢?”李怡眨巴着眼睛否定,“我是真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想跟他在一起?”
“你今儿咋恁怪的?老打听这些干啥?”
以前,但凡谁要给她介绍男人,李怡浑身的毛就支棱起来,看对方就像看仇人,回过身还要对她张牙舞爪威胁一番。
今儿又咋了?
彭淑萍觉得有猫腻,故意说:“他人是不错。师父也说,我一个人支撑恐怕难,要有个男人帮忙就好些。那个人在县城挺有本事的,要不……我考虑考虑?”她看着李怡。
李怡面色突变,刚才还是温柔笑意,瞬间阴云密布,眼看暴雨在即。
彭淑萍没来得及笑出声,便听到李怡恶声恶气地说:“当然可以。只要你先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彭淑萍噎住了。她看着李怡,慢慢地说:“妈是和你开玩笑呢。”
“这种事也能开玩笑?还是说你习惯了这种做生意的方式,靠跟男人的关系拉生意?”
啧啧,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前面不就是她一直在和自己开玩笑么。
“你这娃咋这么说话呢?我啥时这样了?”
“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她是说在工地门口时。
“你——唉!算了,跟你说不清!”她绕过她,想下床。
李怡不让她走,“妈,我不求你为我想,请你替我爸想想吧?”
彭淑萍看住李怡,眼神好似说:我咋没为你想,没为你爸想?要不是为你们,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知多轻松、多潇洒!
“你又想说都是为了我吧?我知道了,我就是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是你奔向幸福的拖油瓶!要是没有我,你就能随心所欲,想干啥干啥!没有我,王白头、张小龙、还有这个安海,都随你挑了!你——”
“啪!”一个耳光落在李怡脸上。
“你又打我!你上次说再不打我!!”她偏执的样子,让彭淑萍看了害怕。她后悔,想把女儿拉到身边。李怡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不是我愿意被生下来的。县城也不是我非要来的。你说都是为我好,你问问你自己,你真是为我才做这些的吗?”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冷静。彭淑萍更加害怕。
“你这娃今儿到底咋了呀?”她又去拉她,身子一动,头发晕,“你就别折腾妈了。咱好好的,好好过日子,行不?你这几天不都好好的吗?你到底是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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